丈夫在时就提过,若回到县城里做事,定可以给她配户好人家,难为她才十四岁,就要为自己的出嫁筹谋,给家里省口饭钱。
朱氏抚摸着如姬的鬓角,流泪道,“我的大儿,那荆家虽是村里,田地颇丰的人家,那荆三郎不过是庄稼汉子,长得也不甚出众,家里人口又多,娘怕你嫁过去受苦,故没有松口。
如果你爹在,怎么也得多留你两年,你叔伯家都在城里,到时候请他们打听打听,把你配到县里去也不是个事,哪想到他就这么去了!”说到伤心事,伏在如姬肩头泪流不止。
如姬轻轻拍打着母亲的背脊,叹道,“母亲,父亲在世能为我的事谋划,那真是极好。可是如今他去了,妹妹们还小,弟弟庆之又自小体弱多病,从不能干重活,还得在家好好将养。田里的事少不得母亲c.ao持,好在吕姬十二岁了,家里的事可以担待点。
可是眼看冬天就要来了,怎么也得靠些银钱缓一缓。那日我听说那荆家愿意花五贯铜钱求聘,足见诚意。又不是把我卖了,不过换个地方吃饭,可减轻家里的负担,如果那是个好人,也许还允许我常回家帮衬!”
原来那荆家老三,年二十了也没娶妻,因时常见到村头溪边,有一窈窕少女打水浣衣,一年更比一年出众,早已心向往之,因为是家中老幺,父母甚是爱重,打听下也知是个贤惠人,遂下了重金求聘,不过此事如姬并不知情。
庆之正好来看望母亲,屋外听到这一席话,虽不甚懂,也知道大姐委屈,急急跑进来道,“大姐不要走,大姐还要陪我读书,庆之以后要做官,定让家里人吃饱饭。”
“庆之真懂事,父亲最喜欢你了,也觉得你一定能出人头地,以后姐姐也要享你的福呢!”如姬抱起他放到铺上,轻笑着点了点他的头道,“不过姐姐要嫁人了,哪怕你以后当了大官姐姐也不能不嫁的,要不然村里的人会笑话姐姐,是个老姑婆!”
小庆之不高兴地嘟囔,“谁敢我就揍他!”说完举起自己粉嫩的拳头。
小儿的凌云壮志,并没有改变长姐的决定,守孝一年后,大姐就嫁去了荆家。好在那荆家老三爱重大姐,农忙时还帮着母亲,也常允许姐姐回来走动,对他家也颇为照顾。
第3章 辩日
夏日炎炎,林溪水声潺潺,常有村里童子于溪边嬉戏。Cao坡上有一黄牛,停停走走,啃食青Cao,一个扎了小鬏的男童,于榕树下读书,周围嬉闹声不盈于耳,却打扰不到他。
溪畔有那半大的少年,看那人如此专注,忍不住想戏弄他,于是扔了一块石子,正中书简。只听“啪”的一声,那颇厚重的书简,从男孩手上摔落。可那男孩眼睛也没眨下,也没四顾张望,捡起书简,拍干净Cao泥,尽管接下来看去。
一群孩子有了兴头,合起伙来爬上坡去相看,有那认识的叫了起来,“那不是陈家的小病秧子嘛!”
有那惯爱说唱的王小六,已经小声哼起来,“放牛娃,陈病怏,喊不响,跑不快!”
庆之也不好装作听不见,抬起头来看了那人一眼,淡然道,“我不叫陈病怏,我叫陈庆之!”
那刚扔他石头的半大少年,是一班玩耍的头头,村里的小伙伴叫他祖老大,那王小六唱时他还好笑,看这小男娃听到了,也不气不恼,还正经介绍自己,颇有点不好意思,咳了几声。那群小伙伴本叽叽喳喳的,随小六取笑,如今也甚乖觉,纷纷停了口。
祖老大笑道,“陈家小子,这书有什么好看的,你怎么不和我们一起玩?”
庆之看着这少年,比一般孩童大个三两岁,赤膊短裤,黑黝精瘦,高挑个子,点了点头道,“那我问你们一个问题,你们要是回答出来,我就和你们玩!”
大伙闹道,“有什么大难题,咱们人多没有解决不了的,快说来听听!”
庆之站了起来,指了指快落山的夕阳道,“是中午的日头离我们近呢,还是傍晚的日头离我们近呢?”
那王小六何等嘴快,忍不住道,“那还用说,当然是中午的近了,中午日头一晒,热得人受不了,夕阳可没那热头!”说完得意地望着大家伙,大半童子纷纷赞和。
一个矮小的双髻童子,弱弱地说,“可是我瞅着这会儿的日头,大如车盖,中午的却小如圆盘,都说远的小近的大!”正是那赵小幺。
大伙儿想想也觉得是,怎么听着都有道理,纷纷摇头不知,祖老大本也认可第一种看法,不觉得也动摇了,疑惑地瞥向庆之。
庆之叹了口气道,“这是圣人孔夫子,也被难倒的问题,我怎么会知道呢?”
祖老大上前一步,气愤道,“不想和我们玩就直说好了,何必问这么刁钻古怪的问题,圣人都回答不出来,何况是我们?”
庆之摇了摇头道,“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孔夫子回答不出,不代表你们不能答啊。我是真的不懂,如果你们回答得出,解了我的疑惑,都可以做我的老师了,我怎么会不愿意和你们一块玩!”
见他说的诚恳真挚,祖老大摸了摸头道,“我一开始就觉得中午的日头近,毕竟身体的感觉骗不了人,至于望着晚上大中午小,老人都说眼见不一定为实,也许是什么原因导致的呢!”
庆之沉吟了一会,喜笑颜开道,“你说的有道理,真相也许就是那么简单,是我钻牛角尖了,不能被表象欺骗了!”说完对祖老大施了一礼,弄得他十分不好意思,手足无措了一阵。
之后庆之把书简卷起来,挂到牛角上,和他们一块玩去了,自是掏鸟抓鱼不提。
第4章 落碑
时至盛夏三伏,一日天气晴朗,闷热炎炎,为解暑气,落碑村的一行小伙伴,商议着往东行,去村头的太湖游水。
夏日的太湖,粼粼潋滟,在艳阳下,如披上了一层金黄的纱衣。许多童子少年早已脱光了外衣,扎下近岸浅湖里,一个个比鱼儿还悠游自在。
庆之并未下水,而是带了卷书,简坐于近岸礁石上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