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任务？”
即使柳齐先回家睡了一个下午，处理好后续的事、也冲过澡，十四仍在他走进病房时闻到了血的气味。晚上十点多，柳齐空着手，穿着休闲衬衫再次闯进医院。
打开病房里的灯，正对着窗外未熄的夜景。柳齐还没和游医师补上道歉，刚睡醒，他随意地吃了点东西，便一路开车晃了过来。
十四坐在病床上，原先似乎在观赏窗外的景色。向他提问、眼光却还定在窗户的方向。
“去搭救了你的小师妹。”
柳齐走到躺椅旁，坐了下来，脸上没什么表情。他拿着自己的车钥匙，在手中抛上抛下地把玩，余光却注意到十四把视线转了过来，似是愣了下。
脸色比凌晨时好多了，但和未出事前的模样相比，他仍憔悴不少。经过早些时候的手术，十四看起来稍微放松了些，住院时间延长，他又多了几个可以暂时逃避的日子。
“莫莲？”
“是啊，你没看新闻吧。”
柳齐用的是肯定句，十四也默认了。病床前方，墙上的凹槽里嵌着一台电视，显然十四并没有把它打开过，遥控器依旧摆在电视机上方。
“有什么我必须知道的事吗？”
平淡的问句换来柳齐的嗤笑，他挑起眉，接住钥匙并收进口袋。挪动身子，侧坐在躺椅中间、背则靠上了窗户，后方灌进房内的空气，挟带着即将入冬的寒。
“你不问她的状况？我先说，她好得很，一根头发都没少。”
“莫莲出事了，又有什么我能做的？”
十四笑了下，他的平静不止无波无澜、还显得了无生气。是真的清楚地体认自己的现状，不打算挣扎，便将所有事交由柳齐摆布。
这样的态度很无趣，然而柳齐也不是刻意要来逗他的。他主要想看看手术的结果，顺便……确认凌晨那个流血流得乱七八糟的家伙，已经没事了。
十四的左脸上隐隐有青红的痕迹，柳齐当时那一拳可是下了重手。不过比起他的腿和下身，这点伤微不足道。
“厉禹在怀疑我。”
柳齐忽然冒出这一句，起身去拿遥控器。他把电视打开，再回到躺椅旁坐下，没去看十四的反应，而是自顾自地转到新闻台。
双席大楼的屠杀，掀起了相当大的骚动。部分媒体将其当作恐怖攻击似地报导，而莫莲原本的目标，天狼，也陷入了麻烦。
“你可以给我一枪。”
“那样的话，你要是不小心上了天堂，我会很困扰的。”
“呵。”
居然笑了。柳齐转过身，便看见十四低下头。把骨节突出的手搭在病床旁的栏杆上，笑着，一点都不像被困在这里，反而好像只是生了场普通的病、因此住院几天，接着便要回到学校继续给孩子上课一样。
如果忽略掉残肢，还有他一条被戳满点滴针孔的手臂。旁人当真会忘记他不久前才失去恋人、被剥夺了人生。
“我不认为上天堂的门坎有那么低……虽然我也不信圣经就是了。”
“莫莲那小姑娘，一直夸你是个好人呢。”
柳齐把身子转了回来，对着电视、画面上正在回放着采访的画面。死者的家属在摄影机前痛哭，恶魔、人渣，每个形容都挺适合他。柳齐相信自己若有一天来到上帝面前，上帝会乐意给他下到地狱最底的门票。
“要是审判的那家伙，和莫莲观点一致，我给你一枪也未免太便宜了，是吧？可惜我不是你姐姐，暂时没有折磨病人的一百种方法。”
十四愣了愣，柳齐没察觉，他正看着电视上人们痛哭或愤怒的表现，分神时想着自己或许连晚餐都不该吃。
他又想吐。莫莲那小姑娘也就罢了，但现在他身后坐着的是十四，他绝不会放任自己在十四眼前呕出来，因此他关掉了电视。
“姐姐其实很会照顾人吧。”
萤幕暗下来的瞬间，病床上的十四也出声了。柳齐猛然回头，捏紧了手里的遥控器，声调故作无谓，却仍听得出他的紧绷。
“原来你还晓得啊？”
对上十四的眼，柳齐才想到这是他们第一次谈起“那个人”。这似乎有些可笑，十四的姐姐明明是他们之间的唯一连结，然而却因为死亡而成了避而不谈的禁忌。
她有很温柔的时候，只是大多时间太寂寞了。老是注视着那个对谁都很好的手足，可十四呢？十四对她可以说是憎恶了吧。
对她的恶意，反感到最终，必须在学生被她捉弄后朝她开枪。嗤……那样的“好人”。
“以前我身体并不健康。你应该知道，我的原生家庭几乎等于只有我和她两人，小时候受她照顾好几年，后来听说她要当护士，我倒觉得很符合她的风格。”
“但你杀了她。”
对视着，柳齐瞠大了双眼，嘴角扯开了扭曲的弧度。十四依然是那副淡然的表情，只是半垂下眼，放轻了声音。
“我杀了她。”
章之拾陆．无归
1．
“你就宁可对她开枪，也不肯在她需要的时候出现。”
砰！重量并不轻的躺椅被柳齐翻倒了。他站了起来，面孔有些变形。是了，他处在绝对优势的位置，但他并非神明，挽回不了已逝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