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到了柳齐转述的话。莫莲说他是个好人,但他自知他并没有那么伟大。他愿意做的、能做的,都很少。
“阿邱,我听他们这么喊你。你自己最好也尽早离开那个地方,还有心,就别跟着他们堕落。”
“我没办法了。”
阿邱把身子往后座靠了过去,伸出双手一捞,竟就把体重也没轻到那种程度的十四抱到了前座。他将这个年纪超过自己十岁以上的男人笨拙地放到腿上,十四愣愣着没挣扎,他却好像更手足无措。
“但是,呃,总之、总之,谢谢你。”
十四回过神,看着那张不知何时涨红的脸。阿邱庞然的身体配上他过度小心的动作,让十四莫名得好笑又悲哀。
那些,被微薄的善意所蒙蔽的人们啊。
“感觉可以遇到你真好呢。”
阿邱试着亲吻他时他并未抵抗,几乎透不出光的玻璃外,偶尔又有远方喧腾的人声。
章之拾玖.隔时后
1.
后来整整半年又四个月,十四一次也没看到柳齐出现在工厂的办公室中。
他又回到了那个阴暗的隔间,偶尔听见外头的声音。柳齐常来工厂,却像忘记他一样,几个月来少年们停止了对他的施暴,他也没再看过小程。
十四只记得回来的那天,阿邱在柳齐的车上抱了他。他听着阴影里微喘的鼻息,并不迎合、也没有拒绝的打算,只是一直静静地看着阿邱笨拙的动作。
阿邱比他的外表孩子气许多,不断问他,疼不疼?这样可不可以?那样行吗?
彷佛忘记了他只是个被绑在这里的废物。就像后来入冬,阿邱趁着工厂无人时又来了办公室好几次,带来防寒的衣物给他披上,又自动自发地将隔间打扫得一尘不染。
给他偷偷带饭、顺便接下了其他人不肯做的清洁工作。十四依旧没有任何表示,阿邱想抱他时他便由着对方,很快地这个少年也无师自通地懂了些技巧,知道替他润滑,越来越温柔、也越来越大胆。
“学校还好吗?”
九月,时序是夏,话说阿邱今年高三了。依然一有空便往工厂跑,其他人懒得管他,而他今天傍晚还穿着制服与书包,便拎着一个保鲜盒、和两份报纸进了办公室。
十四刚睡醒,坐在一块柔软的绒毛垫上,那也是阿邱某次带来的东西,身旁则搁着前天的晚报,他平时就看这些,以知晓外头的事。
狭窄的隔间中,不见天日的生活也过习惯了。或许因为柳齐刻意忽视他,反而让他还能有这样“过活”的感觉……
“还可以。今天吃凉面好吗?唔,我把昨天的报纸也弄来了。”
阿邱走到十四面前,放下了报纸与装凉面的盒子,他把前天的晚报折起、先搁到了一旁,自己在十四身边盘腿坐下,和对方一同靠着墙壁,这才发现十四左手边搁着之前余静也用过的狗盆。
他愣了一下,默默伸出手、越过十四,把盆子掀翻。十四还有些昏沉,点了下头,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
嗜睡的症状不知是从何时开始的,十四自己不以为意。但阿邱比他还着急,看他又要睡着,便伸手摇他。
“你今天睡了多久?”
十四苦笑了一下,勉强打开眼睛,说真的他不知道,在这儿时间也没什么意义。
“看看报。”
阿邱把新的报纸塞到十四手上,自从去年冬天,他有话变多的迹象。经过这些日子十四也晓得了,阿邱家境并不好,他比谁都想得到柳齐的认可、成为一个职业杀手……因为杀手挺赚钱的。
而在那之前,他帮着小程,还有小程以外的某些人跑腿、贩毒。他不喜欢这些事,但参与了便难以抽身。
“阿邱,你真的不打算上大学?”
十四拿住报纸,低头瞥了眼,头版正说着教育制度改革的新闻,他还未细看。
“不上了。”
阿邱摇摇头,把书包抱在怀里,打开拉链,找出自己的水壶、并旋开作为瓶盖的杯子。十四转头看着他,他正用那双宽大的手斜着小小的水壶,在杯子里注满了水,朝十四递出。
“你不该把那些当成你的出路。”
这句话十四大概说过不下十次了,他接过水杯,垂下眼放在唇边一饮而尽。他记得冬天时阿邱特别烧了热水,装在他那个没有保温效果的瓶子,带来后温度便刚刚好。
因为他放走了余静,没让她和过去某些少女一样被轮女干至死。每次他问起为什么阿邱都老实地这样回答,十四只能哑然、渐渐也不问了。
他想他离天堂很远的。那时他并未和柳齐这么说。
“还要喝吗?”
十四说了声“不用”,把杯子递还给阿邱。后者将杯子旋了回去、收起水壶,他看十四的视线不在报纸上,便放下书包凑了上去,捧起十四的脸,在额上亲了一下。
啵。长期晒不到太阳,十四的脸色显得比一年前苍白得多些。他习惯了阿邱的存在,却无法响应少年那些自发性的行为,他没有能力、也不想,他看阿邱其实更像自己过去指导的学生。
很偶尔才想起的种种回忆,像隔世一样,连同某部分的自己一起遗留在那场告别式……不,或许是朝她扣下扳机的瞬间之前。
“可以做吗?其他人都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