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来做最坏的打算，连与厉禹交锋的准备都有了。可黑客却告诉他，除了打给游医师，他的手机里便只剩下学校拨来找人的电话。
十四没有趁机逃走。留在车里，或许也是因此而发现了她给他的照片。
“你除了那张相片以外还看到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
柳齐盯着他，因窗外的光线而微微眯起眼。十四看他这表情便皱起了眉头，语气也冷下来。
“你难道希望我翻过你车里的东西？”
“不，车上什么都没有了。我是问你，我昨天讲了什么？”
换十四愣了愣，他费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柳齐问的是他受伤昏迷的那段时间。但又有什么不能说的？对于一个被自己困住的家伙，还有什么好提防……不，十四会意过来，这疑问的答案明明很显而易见。
柳齐不愿对他示弱，因为有所冀盼、又清楚他不会响应，所以浑身带刺不让他靠近……那当真和最后几年的姐姐一模一样。
“你没说。”
柳齐瞬间闪逝的神色不知是放心还是失望。他慢了将近半分钟，才“哦”地应了一声。
章之贰拾陆．孤者
1．
一周转眼便过去了，没有家人、朋友，没有来探望的学生，更不可能指望那群不良少年到医院看他。柳齐大多的时间就只是昏睡和看书，偶尔游医师晃到病房，两人才有几句无意义的闲扯。
他会孤身一人似乎也不奇怪。不过，第二天十四刚睡醒，躺椅边的书便悄悄地换过一本，而后六日，每天都是如此。
他们没有交谈，直到柳齐出院。早早办好了手续，却直到晚上才避人耳目地离开。
“走了。”
十四像物品一样被放上副驾驶座，车里还残留着一周前的尸臭味。柳齐以布条蒙住他的眼，过了十点，才把车开出医院的停车场。
说来这是十四换过的第三个地方。没有自由，他确实只能像死物一样任人摆布，当然他也什么都不想做了，既然不可能对柳齐温柔、也不可能忽略自己和对方都做过的事。
只是遗憾，有很多东西，可能都再也无法见到了。
“我的学生还好吗？”
“谁知道。高三他们换了班级导师。”
发车后不久，柳齐便受不了气味似地、将车窗摇下了一些。十四蒙上眼，只剩下听觉还依旧清晰，听着风声与人声，他们很快进入了城市。
“暑假前呢？”
柳齐没有马上回答。再来也许会往市中心的方向去，或者朝工厂开、再穿过工业区到达另一头。十四并不清楚他的住处在哪，柳齐相当谨慎，特意做了防范，即使打算把他带去，也不向他暴露住处的位置。
“有几个学生在周记里提过你。”
慢了半分钟，柳齐才回答。窗外的商家偶尔传出音乐，时下最流行的歌十四已经一首都不知道了，以前他教的学生会与他讨论乐团，说来他当时也不曾特意留心，只是笑笑地听……
“倒是我从来没看过有人在冬天给学生买护唇膏。”
十四愣了一下，不置可否。他听着室外年轻人们的喧闹声，随着轿车穿过街巷，不同的声音一一闪逝。他不去想这是何处，只是看着脑海里浮出的场景。
很多很多。扣除杀手身分的生活，他就仅仅是那个“沈老师”。他和其他同事稍微不一样，没有家庭，便有很多空闲的私人时间，他与学生的关系融洽，有几次也陪着那些少年少女们逛街、看他们游戏。
光是看着，就是他最大的平静。所以他才会在留意到孩子们干裂的嘴唇时，给他们买护唇膏……是哪一个在周记里说到的呢？这届的学生升上高三，考前可更需要保重好身体。
“你送过你姐姐吗？任何类似的东西。”
车子顿了一下，似乎被红绿灯拦了下来。柳齐的语调听不出起伏，十四却再次愣住，沉默良久，直到他踩下油门。
“没有。”
“嗤。”
冷哼着，柳齐拐过弯，外头的喧闹便消失了。剩下别的车辆驶过时的呼啸声，是黑暗里彷佛仅存的微火，最后，在灌入车内的沉闷空气中挣扎了几下，轰隆地，熄灭。
轿车往下滑动，地下停车场特有的空气，让十四明白他们已经到达目的地了。其实柳齐的住处离医院并不太远，他应该住得很靠近市中心，一个人的话，便奢侈点也无妨。
“难道不该是由你发现吗？如果她也在寒冷的天气里裂了嘴唇，你吻她时就该知道。”
“我根本没吻过她。”
十四看不见柳齐皱眉的表情，但却能听出他字句里的冷意。随后的补充又低了下来，好像压抑后绷紧的声调。
“就算注意到，我也做不来那么细腻的事。”
轿车来到平面，柳齐朝着自己的车位开过去。十四没有主动解下布条，只是听，然后似叹息地吐出话。
“柳齐，你真的跟姐姐一模一样……但如果不能试着交出自己柔软的一面，你又怎么会期盼别人对你温柔？”
斜过车身、准备倒车停入格子，柳齐没应话。先把车子停到位，接着双手才离开方向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