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相对而言,闻人卿却是无论如何都放不下心来了。
在湖心小筑里住了三两日, 闻人卿日日都是愁眉紧锁,即便白木染有心要逗她开心,或者与她玩闹,仍然无法令她开怀。白木染便又劝道:“生死自有天命!然则我并不觉得自己是个薄命鬼。说不定此事还有转机呢!你看,连我这种普通人都能被认定为‘药’,也说不定这世上还有其他更好的,只是这个夜夫人并未发现。再说了,我还是觉得此事太过诡异,搞不好就是她胡说八道来吓唬我们的。”
闻人听了,倒也敷衍似的点了点头。
到了第四日,闻人卿忽然朝那几个伺候她们的小丫鬟道:“我要见巫婆婆,烦请通传一声。”
小丫鬟们忙道不敢,其中一人急急地就划船离开了湖心,看来是去请那巫婆婆了。
却又到了午后时分,巫婆婆才来。
“不知闻人九小姐找我老婆子有何事?”
巫婆婆进了屋子却并不坐下,看来像是打算随便说两句便要走似的。可闻人卿却吩咐了小丫鬟们上茶,又请巫婆婆坐下,摆出一副要长谈的架势来。
“我有一事不明,想请教婆婆。”
“请说。”
巫婆婆虽则说了这么两个字,但白木染在一旁听着,却猜想到,若闻人卿问的是巫婆婆所不愿透露的,这个巫婆婆也定然是不会回答的。毕竟巫婆婆只说了“请说”两个字,又没说自己一定会告诉闻人卿嘛。至于闻人卿究竟要问什么,连白木染也不清楚。就在闻人卿派人去请巫婆婆的时候,白木染就问过闻人卿了。可闻人卿却不肯说,只道:“到时你在一旁听着,便知道了。”
实在……有些古怪。白木染心底突然涌上一股莫名的恐慌来。
也难怪白木染觉得古怪。
巫婆婆说了“请说”二字之后,闻人卿的样子看起来却像是反而有些犹豫了。白木染还从未在冷傲果决的闻人卿面上看见过“犹豫”这样的神色。但闻人卿也只犹豫了片刻,便开口了。
“那位夜夫人与白木染是否血缘至亲?”
此言一出,巫婆婆还只是面露惊诧之色,而白木染却将手中茶杯失落在地,砸了个粉碎。
“闻人卿——”闻人卿她在说什么?
白木染万万没有想到,闻人卿竟然会问出这么一个问题来。她下意识地就转过头去看巫婆婆的脸色,想从巫婆婆的面上找出一点蛛丝马迹来。毕竟闻人卿的这一猜想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就算白木染知道闻人卿绝不会毫无根据便信口开河,她也还是不信……一点儿都不信!
她……她怎么会和那个可怕的夜夫人有什么……有什么关系呢?
白木染急切地等待着,想听到巫婆婆的驳斥。
然而巫婆婆却在最初的惊诧之后,蓦地笑了,只听得她道:“不知闻人九小姐是因何而作出如此猜想的?”
这话并非认同,但即便是白木染也不能否认,巫婆婆话语之中的意味……几乎等同于是变相承认了。白木染脑子里嗡嗡响着,心里扑通扑通乱跳着,又是惊慌又是焦躁。
不会,肯定不会。
若真是……有血缘天- xing -,那夜夫人为何对自己那般?还要以她为“药”?
如此一想,却又是白木染自己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这一想法。这幽冥府本就是个- yin -邪之地,又怎能用世人之想法标准来衡量幽冥府的人?况且看那个夜夫人的样子,与鬼魅也差不多了,怎么想怎么觉得她就像是会做出“虎毒食子”之事来的人。而且,白木染突然想到了另一个可能——也许正因为她与那个夜夫人是血缘至亲,所以,她才是最适宜夜夫人的一味“药”?
白木染不敢相信这个事实,却又不得不因这些想法,渐渐地快要接受这个可怕的设想。
“我虽不才,但闻人家的医药书典积累百余年,读过之后,总算还有些见识。”只听得闻人卿道,“那位夜夫人的病症,以及她为何以白木染为‘药’,我多多少少都猜着了一些。”
巫婆婆大笑起来:“不愧是闻人世家的神医!的确厉害!”
“凑巧猜着罢了。”闻人卿面色淡淡,“只是,夜夫人想得还是过于简单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巫婆婆面色不善。
“她的想法虽好,却不一定真能如她所愿。”最后,闻人卿道,“一旦失败,后果不堪设想。婆婆若真是一片忠贞为主,便应好好劝劝她。”
“那老身就多谢闻人九小姐的忠告了。”
直到巫婆婆走了,白木染还坐在原来的位置上,一动不动。若说她从前对自己的身世有多少执念,此刻知晓真相之后,她的心情就有多复杂多痛苦。而闻人卿却也并未劝她什么话,只是慢慢走了过去,将她搂入自己的怀中。
感受到那个温暖柔软的怀抱,白木染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爆发,抱着闻人卿狠狠地哭了一场。
这一哭,竟哭了许久。
等到白木染渐渐冷静下来,这才觉得有些尴尬。
“闻人……卿。”白木染吸吸鼻子,仍埋在闻人卿的怀里,“我是不是……太软弱了?”
“……是。”
“……”
白木染立即从那个怀抱里挣脱了出来,怒视闻人卿。
闻人卿却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突然又伸出手来,十分温柔小心地触碰了一下白木染哭肿的眼皮。顿了顿,又将手收了回来,道:“去洗个脸,我再与你慢慢说此事。”
白木染的心一下便软了下来,心底残存的委屈与伤心好似又要被闻人卿的手指引出来了似的,她赶紧低下头转过身跑出门,喊小丫鬟替她倒水来洗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