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眨眼,原本只是看热闹的围观人员也动起手脚。
等到狱警鸣枪示意,最先闹口角的四个人都被黑气拖倒在地,打红眼的人仿佛看不到地上有人,一双又一双脚踩过去。
画面的播放速度突然加快无数倍,一幕幕场景快速闪过。等到费夷吾看清楚时,水槽附近只剩下戴口罩的清洁工,用水管冲刷地上大滩大滩的血迹。
血迹并没有被冲刷干净,一点一滴洇染开,依附在水泥粗糙的颗粒间,变成人眼懒得分辨的深色斑点。
清洁工离开了,那些斑点才慢慢地聚集,如烟雾攀附上水槽墙壁。
最后一缕烟雾也进入水槽,费夷吾听到一声叹息迎面而来。
唉——
叹息声绵长而深沉,惊动闻者魂魄,费夷吾不由自主地跟着它长出一口气。
“十五十五!”
“十五。”
小黑尖利的叫声和流光那清凌凌的声音同时响起。
画面消失。
费夷吾恍然醒过神,无所适从地看向离她最近的蔚蔚。
蔚蔚脸色很古怪,而且用拂尘指着她:“你是谁!”
喉咙干涩发紧,费夷吾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嘶哑道:“郭耀华。”
眼看蔚蔚的拂尘就要挥上来,流光眼疾手快地抓住拂尘柄,一改方向,借力使力把蔚蔚推向另一边。
费夷吾连忙补充道:“我是说那东西是郭耀华。”
“吓死我了。”蔚蔚拍胸口,“你知不知道你刚刚发了好一阵子呆,阿越说没关系就当没关系吧,你冷不丁像个老男人叹气,可把我们吓坏了。”
小黑也是犹有余悸的模样,用翅膀给自己扇风。
流光则很——与其说淡定倒不如说出人意料,揿下保温杯的开关按钮,杯盖“啪”地弹开,蹲下来递给费夷吾:“乖,还有一口,喝了它。”
费夷吾乖得很。
“这杯子保温效果真好。”喝了鸡汤,费夷吾意犹未尽地咂舌。然后才发现这次流光没关注别的,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
费夷吾红脸。
流光的视线在她鼻子下方停留了至少两秒,然后仿若无意地探出舌尖,舔了下唇。
费夷吾:“呜……”
我会改掉这习惯的!不要再看我了!耳朵烧起来啦!
“你们够了!”蔚蔚强行挤进两人中间,“孙总呢?向经理呢?还有两个保安呢?费费你刚才说郭耀华是什么意思?他还在这儿吗?”
一连串问题把费夷吾搅得一个头两个大,不过问题都提到了点子上。
费夷吾摊开笔记本,继续推算日期。
月有- yin -晴圆缺,时有四季轮转。既有兴盛日,便有衰落期。
“咦?”费夷吾用笔尖戳着刚从干支纪年换算过来的西历年月日,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推断。
混沌物亦即郭耀华的魂灵既是在看守所出事死人那天诞生,按生辰八字来测算,会在九年后的某天经历大劫。
而九年后的某天,恰恰就在——
费夷吾头也不抬地问道:“今天几号?”
蔚蔚答:“刚过十二点,今天二十一号。”
那也就是四天后。
出于对所学技能并未熟练掌握的不自信,费夷吾重新测算了一遍,得出的结果依然是四天后。
费夷吾问:“姓孙的是不是说过政府有限定期限?”
蔚蔚想了想:“就是三天……哦不,两天后,如果那之前没达到先期约定,便构成违约,政府有权收回使用权。”
“我知道了。”
怪不得孙敬义着急,光为了说动她来案场就送上一张银|行|卡。
一旦违约,前期投入打水漂不说,更会丧失主动权,即便有转圜余地,种种不利条件也会够孙敬义吃上一壶。
但实际上,他本可以避免当前局面。
原厂长郭耀华残存魂灵诞生的目的只有一个,守护这座工厂不被外人侵占破坏。郭厂长预测到时代的变化和飞速发展,但他希望工厂能一直留存下去,他会抗争到最后,用自己的手段对付破坏者,直到那个必然的结局到来。
如果孙敬义能尊重自己手下的风水师,哪怕是再不入流的风水师都能够推算出适合开工的日期,进而给项目底线留出余地,不至于违约。
如今木已成舟,也算孙敬义自作孽不可活。
费夷吾合上笔记本,转过头问小黑:“想看看姓孙的现在是什么下场吗?”
“想!”
“那我们走,叫工人开辆升降机进来。”费夷吾竖起笔记本支撑自己站起来,然而盘腿坐的时间太久腿发麻,她一下子站起来重心不稳,紧接着往后倒去。
蔚蔚离她最近,正要上手扶,忽然听场外警笛声大作,一愣神的功夫,费夷吾的后脑勺重重撞向地板。
完了,本来就那么笨,再摔出个脑震荡可怎么办……
小黑用翅膀捂住眼睛不敢直视。
“小心呐。”耳旁响起流光隐约带着无奈的提醒,她什么时候换到自己身后的,费夷吾没有丝毫印象,“还是十五要投怀送抱?”
费夷吾打了激灵,不顾半身不遂,艰难扭身。
“流光。”费夷吾眨眨眼,“四天后的申时到酉时叫工人把地面挖开,一定要开到地基的位置,然后在西南方开新的入户门,郭耀华就会离开,这厂房就可以正常改建了。”
“好,记下了。”流光松松搂着她腰,那双眼角略微上挑的凤眼漾着笑意,瞳色偏淡的眸子宛如漩涡,缓缓旋转,吸引周围一切,“十五累了吧,休息一下好不好?”
费夷吾丧失了思考能力,傻傻说“好”,由流光半搀半扶去了助力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