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包散发的热气和香味渐渐被一股下水道泔水的气味代替,流光放下筷子。
费夷吾见状, 也立刻放下勺子,去柜台结账。
“共计四十八块四。”收银员问, “怎么支付?”
费夷吾掏出了那张卡。
然后……
迟钝的思考力发挥作用, 费夷吾想到了关键问题, 她扭头看了看正扣上外衣纽扣的流光,把问题拓上A4纸,插|入脑海里的碎纸机,看着它变成条状,变成颗粒状, 最后化成一堆面目全非的碎纸屑。
收银员递回卡片:“好了。”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没怎么说话。
一发现流光有开口的迹象,费夷吾心电感应立马用力咳嗽,三番两次之后喉咙火辣辣的痛,她只好戳手机给师兄发短信。
【师兄,你在哪儿?】
【师兄,师父去哪儿了?】
【师兄,师父为什么让我下山啊?】
流光不时侧目,看费夷吾脸红耳赤,颈部喉管的位置微微抖动,鬓角一颗汗珠坚韧不拔,从直径1毫米扩大到4毫米,滚雪球似的不减反增,最终,滑到下颌角。
【师兄……】
第四条短信编辑到一半,师兄电话打过来。流光停下车,费夷吾以为她到了爆发边缘,举着“嗡嗡”震动的手机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到了。”
费夷吾往窗外瞄了眼,四周黑漆漆的,看不出到哪儿了。
“地下车库。”
“哦哦。”
费夷吾下车,赶在来电转接前点了接听的图标。
“小师妹啊。”在山上的时候,师兄话很少,这会儿不知道是遇上了什么好事,慢悠悠的,兴奋劲儿难掩,还带着点山城口音,“我掐指一算,小师妹被什么天罗地网困住了?”
“我……”
“嘭!”关车门的声音响亮,灯跟着亮,费夷吾被上方直泻下来的光线吓了一跳,条件反- she -一扭头,流光晃着车钥匙往右方指,“电梯在那边。”
“喔。”费夷吾小声跟师兄说,“等会再联系。”
然后挂了电话跟着流光往电梯方向走。
进电梯前有条二十多米长的走廊,通风管道轰轰作响,白炽灯闪烁不定,加之旁边这位老板气压太低,十几米路走下来,揿电梯按钮的时候费夷吾看到手指在发抖。
我这是做错了什么?
费夷吾想了又想,拽了拽流光的袖子。
师父的法衣宽袍大袖,流光今天的牛角扣风衣袖子也不窄,拽起来挺有异曲同工之妙。
“嗯?”
费夷吾说:“我很意外,真的。”
电梯门开了,流光前脚迈出电梯门,在离地十公分不到的地方顿了顿,低头说:“你在安慰我吗?”
四舍五入就是表白被拒了,十五。
“你知道,我很笨的。”小汤包和粥落到肚子里,血液粘稠度显著提高,费夷吾不打腹稿,想一出说一出,“小时候背古诗词,七言律诗,同学三分钟就背诵默写出来了,我得连抄带写带背半个小时。”
“一篇课文,周一布置背诵,周三抽调我还背不过来,老师跟爸爸说要不让这孩子留一级。”
“我爸就求老师,当着我的面,说孩子就是脑子发育不全,理解得比较慢,多点耐心。”
电梯警报器“哔哔哔”叫起来。
流光眼睫一颤,凭身高优势探上费夷吾头顶,力道很轻地按了按。
“嗯。”
出电梯右转,费夷吾边掏钥匙边喊了声:“流光啊。”
流光跟在她后面,费夷吾眼光一瞥,便捕捉到那抹称得上神秘莫测的微笑。
“别按我头了,会秃。”
“好。”
流光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进客厅像去游乐场似的浏览了一圈,然后掏出把钥匙递给费夷吾:“中间那间房间,放的都是我的东西,你想的话,可以随便看。”
费夷吾迷迷瞪瞪的,一踏进屋子,这漫长的一天好像被人匆匆画上了干瘪的句号,然后马不停蹄翻页,新的一页空白无字。
流光等不到回应,语气沉下来:“那里面,是我的过去。”
“哦。”费夷吾看西侧紧闭的房门,“蔚蔚还没下班。”
过了三秒钟,流光才把惊讶的表情收回去,顺便也把一种油然而生的冲动收进心房,整整齐齐叠好。
她说蔚蔚没下班纯粹是陈述一件事实,没有任何弦外之音。
流光转身走人。
【我把我的过去,交给你了。】
这是费夷吾临睡前收到的最后一条短信。
之前是师兄的。
【小师妹别担心,我过段时间回海城,到时候见面聊。】
*
费夷吾忙碌了一阵子。
流光交给她的钥匙她小心地收在抽屉里,之前对中间那屋子没好奇心是钱阿姨叮嘱过里面放了杂物,而现在真正的主人已经敞开大门欢迎光临了,她依然对其缺乏兴趣。
没搞懂那些话的含义之前,费夷吾不想把自己埋进去。
签了抬头为越隆集团的劳务合同,流光起先没安排什么活计给新员工,倒是费夷吾天天嚷着“食君俸禄,忠君之事”。流光便让助理抱来一大堆企划书,都是越隆集团最近几年和以后几年的项目选址,提供了诸如经纬度坐标、周边环境、历史等详细资料,交给她复查。
费夷吾理论和实践相结合,效率高得不可思议。
问题是效率太高了,费夷吾累但充实了几天忽然回味过来。
企划书上的参数和方案列得一清二楚,就好像出题老师故意放水,一道多选题里三项正确答案,唯一的错误答案拙劣得一眼扫过去就知道不能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