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先生是不是很缺爱。
那个冰冷的夜晚,他一个人在空旷的房间呆着,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那时下着滂沱大雨,所有的孩子都被家长接走,只留下他一个人呆在s-hi冷而空荡荡的教室,如影随形的冰冷。
陆清沼一个人闭上眼,好冷呀,他想。
就像当初因为急x_ing肠胃炎一个人躺在冰冷的医院时,钻心的疼痛竟然也盖不住心头的冷意。
那个胖乎乎的同桌眉飞色舞道:“我最喜欢生病了,因为我不用上学,可以回家看电视,我爸爸妈妈还会来照顾我。”
他看着吊瓶上的药液一滴一滴往下滴,心也在一点一点往无尽深渊中沉下。
拍戏的头四年,他是没赚到多少钱的,经纪公司像水蛭般抓住他吸血,烂到极致的剧本,整蛊为主的综艺,这是公司唯一会给他的资源。
直到演了常导的电影,才算是终于熬出了头,他换了一家经纪公司,把赚到的钱捐了大半。
因为没有牵挂的人和事,钱赚来好像也没有什么用,连演戏这件事也只是因为坚持了七年,当坚持成为一种习惯,也就不谈什么放弃不放弃的事情了。
他回到那家福利院,发现虽然当年的老师换了一批,可是再怎么换,那副嘴脸倒是传递了下来。
那些孩子好奇地看着他,像当初的那个自己一样,明明已经没有任何期待,可是每次见到生人来时,都会在心里想着,万一这次就轮到我被领养了呢?
可是一直都没有人。
陆清沼发现捐钱没用,每次来时就多买一些玩具和零食,那些他以前渴望拥有的玩具,渴望吃的零食,他曾经隔着玻璃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些五颜六色的玩具,在班级里看到有人拿出来摆弄,就会忍不住悄悄偷看。
他曾经儿时那么渴望的东西,当现在拥有足够多的钱时却没有那种强烈的渴求。
有些东西错过了,就再也不能拥有了。
陆清沼曾经以为自己会这样过一辈子,每天在人前带着优雅完美的面具,拼命地工作,住在冰冷的公寓里,闲时去看福利院看孩子。
等到他的容颜老去,退出娱乐圈时,就是一个人见人厌的老人,死在自己的房间,尸体渐渐腐烂发臭也无人知晓,等有一天人们推开门,也只会捂住口鼻,暗骂一声晦气。
是的,晦气。
“怎么叫清沼呀?被抛在沼泽边的啊?不行不行,我们这一行很讲究这个东西的,这个晦气,不能领回家。”
他表面看上去光鲜亮丽,其实内心拨开,就腐烂的不见天日的沼泽,不甘心地冒着一个泛着恶臭的泡泡。
这些年来,他没有喜欢的人,他的内心就是那潭沼泽,把靠近的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吞噬。
直到有一天。
他看到了他的小少爷。
那样矜贵的面容,表情是漫不经心的,丹凤眼微阖,而后缓缓张开,随意地看过来,视线交错间,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仿佛四周一切都渐渐淡去,只有那双丹凤眼无比清晰。
年少时可望而不可即的战栗感在瞬间淹没了他。
他的小少爷,身上聚集了他所有羡慕向往甚至嫉妒的东西。
他的小少爷。
和他是两个世界的人。
一个是天上翱翔的鲲鹏,一个是地上腐烂的沼泽。
人呐,为什么总是会被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吸引呢?
因为真的太美好了。
那一刻,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了小学时看到的那篇作文的那句话。
全世界。
最好的。
他仿佛一个躲在角落里的窥探者,模模糊糊感受到了美好的海市蜃楼,那种虚幻而不真实的感觉,那种要溺死自己的渴望,他伸出手,想要触碰到那条彩虹。
他的小少爷,有着一点眉心痣,骨子里透着贵气。
他的小少爷,笑起来有酒窝,甜到人的心坎里去。
他的小少爷,看着他时,丹凤眼里全是亮晶晶的好像星星的东西。
他的小少爷,美好到让他想要落泪。
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他的小少爷,生就受到宠爱的人,一路顺风顺水,一生平安喜乐。多好。
凤凰非梧桐不栖,非澧泉不饮。
他最开始是不知道,自己喜欢小少爷的。就像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他知道自己得不到一样东西,就会对自己说,我不喜欢。
他因为最开始的事情对莫朔月心生怨恨,所以这几年做了一些针对莫家的事,最初和小少爷交好,自认为只是因为梁家。
那些小心翼翼的喜欢,都藏在沼泽下,偶尔冒出来的那么几个泡泡,都在无声说着喜欢。
只是他不肯承认。
然而那些泡泡就被小少爷简简单单一句“你在心疼呀?”这么轻而易举地戳破了。
仿佛又回到那天,心理医生问道:“陆先生是不是很缺爱?”那种被冒犯的恐惧和无措。
“你在心疼呀?”
“我看出来啦~”
一切都在躲避却渴望靠近。
一切都很接近却又触不可及。
为什么不肯承认呢?
为什么会喜欢陆清沼这个人?
他有什么好的地方吗?
你什么时候会抛弃他?
好冷啊。
如果得到了又被残忍地剥夺,从云端跌落深渊,那他宁愿从来都没有得到过。
有很多时候都觉得他能和小少爷在一起,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像是做梦一样。好像前半生所有的冰冷,所有蜷缩在角落里的冷意,都是为了等有一天,他的小少爷出现他的面前,等着那道温暖的日光照在脸上。
那晚小少爷喝得醉醺醺的,用手轻轻敲着他的胸口,从他这个角度看小少爷,就能看到小少爷卷曲如蝶翼的眼睫微颤,眼尾是桃花瓣上的淡粉色。
“当当当,里面有人吗?没有的话我就要进来啦!”
于是紧闭的心门訇然中开,冰冷的珠宝倾泻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