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的杨子湄还是和原来一样,并不刻意去做出一份“我理解”的姿态,甚至连句像样的安慰都没有,因为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感同身受,而路琢也并不需要。
他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时间,他需要时间来调整和适应。
期末的脚步也更近了。
教室距离宿舍太远,加之医学院一到期末,自习室的人口密度就直线上升,路琢选择遵从就近原则,抱着一摞书移驾实验室。
他也不清楚杨子湄能否完成他的“托孤大任”。
他走时将钥匙交给了杨子湄,因此他理所当然的以为不到八点他一定进不去实验室。事实是他站在实验室门口发呆时,杨子湄心理感应似的从里面把门打开了。
要看的书加起来足有七本,一本赛一本的厚。
杨子湄十分自然的从他怀里接过书,边走边做阶段总结:“实验数据我都记下来了,不过我保留了原始图片,你可以自己核对一遍。”
说着掏出手机,调出几张图片塞到路琢手里,细致周道的补充道:“比例尺就是图片保存名,可以计算大小。”
路琢被他这么仔细的工作给惊到了,难得的有些感动,又有些无言以对。他感激的看了他一眼,随后把实验台上的操作器材都整理了整理,将记录数据的几张薄薄的纸妥帖的放进抽屉里。
他捂住脸,声音从指缝里漏出来,听起来像是一个人在自言自语:“实验狗化身期末狗啊。”
杨子湄这人简直天生就是用来疼人的,他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保温杯,杯子里盛着的芒果西米露还冒着热气,知道路琢心烦,就轻轻的放在他左手边,提醒他趁热喝,然后轻手轻脚的走了。
路琢是个几乎没有任何娱乐兴趣的人,他不看综艺节目不唱K不喜欢聚会不喜欢凑热闹,他几乎是个特别无趣的人,导致他在某些方面特别单纯。似乎是被杨子湄用早餐攻略给拿下了,他现在一点都不觉得有哪里不异常。
另一方面,家里出事以后,他整个人的反应系统就特别迟钝,导致他从来没想过杨子湄有没有什么别的目的。
这种近乎温水煮青蛙的方式,渐渐得就令他忘记了自己起初产生的些许疑心,如果没有后来两天发生的事,他可能永远都不会怀疑这个人。
张院长因为医闹的事情,连续一周没有出现在办公室。
这个位高权重的人平时总是忙的脚不沾地,即使是坐在办公室里,他也依旧是电话不断,三个手机的铃声几乎交替出现。
今早他准时出现在办公室门口,以往轻轻一拧就能打开的门今天却特别费劲,他足足用了十分钟才转动锁芯,感觉到钥匙转动时候的涩劲儿。他打内线叫来管理员,简单交代了情况。
那管理员估计遇着这情况也不再少数,经验十足的借了根绘图铅笔,削了些石墨粉,趁着劲儿往钥匙孔里一吹,就算解决问题。
然而第二天张院长再次插进钥匙时,干脆连拧都拧不了了。并且更倒霉的是,张院长的包被抢了,就发生在他下车走向办公楼的这一小段距离里。他捏捏眉心,感觉最近简直没有一件事是称心如意的,一件一件事弄得他心里发堵。
管理员叫来最近的一家开锁店铺。那店铺十分隐蔽,估计换个人就没办法发现它。这管理员是个年近六十的小老头,对现在的一些开锁公司有着本能的排斥。
那些特别现代化的公司总在不遗余力的提醒那些老去的人,这是个日新月异的时代。
那家小店铺最近有个小伙子,主动要求来做学徒,不要学费不用管吃住甚至算得上半个帮工,只有一个要求,给社会实践报告上戳个章就行,小店铺的吝啬老板特别满意。
那小伙子学了得有两礼拜左右,人特别会来事儿,店里打理的井井有条,属于剥削阶级的老板手里正有一份大单,于是就决定这个小伙子跟着那管理员去换锁。
那小伙子不是别人,就是杨子湄。
他穿上店里那件破旧的棉大衣,戴了个雷锋帽,瞬间就从温文尔雅的美男子化身穷打工的。他刚才还在给锁芯上润滑,隔绝空气防止生锈,手上蹭了些油和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然后他又随意的一抹,脸上登时出现不和谐色彩。
毫无疑问,他get到了换锁这项新技能。整个过程加起来不超过十分钟,老板好一通表扬,痛快的在已经写好的报告上盖上章,还有些不乐意放他走。
路琢在实验台前走神走的厉害,他集中注意力的时间从来没有这么短过,有些无奈的把下巴磕在实验台上,两眼放空的盯着前方,满脑子都是殡仪馆的画面、无数的花圈和挽联、家里人哭泣的样子,眼圈跟着就红了。
这些情绪,只有自己能帮自己,告诉谁都没用。
眼前突然出现一个严重不符合路琢小洁癖的一次性纸杯,上面简单粗暴的写着:“来一碗!”
路琢顺着往上看,杨子湄笑道:“你居然会翻白眼儿啊。”
路琢抽了抽鼻子:“什么东西?”
杨子湄:“榴莲酥。”
路琢顺口胡诌:“不吃,我榴莲过敏。”
杨子湄不介意的笑道:“尝尝吧,我跑了好远才买到的。”
路琢屈尊下贵的接过来,半开玩笑道:“你这深度胡同吃的大招不是用来攻克你对象的吗,怎么全用到我这里了。我告诉你啊,我是祖国一代好青年,搞基请退避三舍谢谢。”
杨子湄笑,开始胡说八道:“搞基也不找医学狗,成天加班的,性福没保障。”他拎起另一只手上的东西:“我给我对象买了这个!女孩子应该会喜欢吃蓝莓慕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