鞠婧祎停下脚步,转头看他。
眼见鞠婧祎越凑越近,季兴辰满心欢喜地看着她,便听她垂眸低声道,“季小丞相,季家,与李羡之,结识多久了?”
季兴辰眉头一跳,轻佻的桃花眼瞬间变得锐利起来,“太宰大人,有时候,知道的太多,并不是什么好事。”
鞠婧祎倏地轻笑出声,后退一步,面上不仅毫无惧意,甚至可以说是隐隐含有挑衅,“人在做天在看,这世上,从来都没有秘密。”
梁国丞相李昀,字羡之。
季兴辰面色不爽,可看了鞠婧祎一会,突然就笑了。
京师曾有云,姹紫嫣红桃花娇,不如季郎展颜笑;玉骨冰肌梨花开,忽闻众惊太宰来。
前一句说的是季兴辰展颜一笑堪比桃花,但可惜季兴辰在人前几乎都是面无表情,后一句说的便是鞠婧祎。这话连黄髫小儿都能脱口而出,却已无多少人知道出处。
这是早年前宫宴上,昭华郡主喝醉时当着众臣的面说出的话,其实本意,是为了膈应他二人,没想到后来在京师中广为流传。
不知为何,如今看见季兴辰这笑容,鞠婧祎立刻想起了这话来。
“我早说过,季家对你没有恶意。”季兴辰边走边说,“无论何时,只要你愿意,季家随时可以做太宰的朋友。”
鞠婧祎缓缓跟上,“我也早就说过,我不需要朋友。”
“哦?那,易大学士可真是白忙活一场。”季兴辰目光不离鞠婧祎的脸庞,想看出她的情绪变化,“要不是今天这一闹,我还不知道,他居然是昭华郡主的人。”
鞠婧祎心一沉,面上装作惊讶模样,“哦?是吗?”仿佛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一般。
季兴辰看不出,便依旧笑道,“既然太宰大人并未放在心上,那便好。这次抓魏书俞,并非针对太宰大人。”
“呵。”言外之意鞠婧祎自然懂得,抬眸嘲笑他,“季家不会认为都这么久了,昭华郡主一脉还有余力兴风作浪?”
“说到底,也不过一年而已。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季兴辰背过手,两人已经走至阶前,朝下看去,乌压压的脑袋,朝上望去,轻飘飘的白云,“再说他们帮你,也不过是担心你这个质量上乘的挡箭牌倒了,你又何必。”
鞠婧祎停下脚步,认真道,“我和你不一样。”
季兴辰一愣。
“你身为季家人,不得不为季家卖命,我却不被出身束缚。选择,是□□。”
“说的也是。”季兴辰笑了笑,拾级而下,直接越过鞠婧祎,抬起胳膊摆了摆手臂,“自由的太宰大人,望您好好抉择。”
两人动作都被身边人收在眼里,可惜距离太远,听不清在聊些什么。
裴云震嗤之以鼻,“真不知道这位季小丞相怎么想,已经将人得罪透了,还能如何。”
“不过是试探罢了。”裴孝泉道,“试探鞠婧祎是否还有反击之力。”
谁知裴怀渊突然开口,“让珍娘多注意点叶华昭。”
“啊?”裴孝泉愣了半天才想起叶华昭是谁。
“祖父,这。”
眼见裴怀渊脸色越发难看,一直沉默装不存在的裴云隐开口解释道,“叶家大小姐自打醒来便一直追着鞠婧祎跑,鞠婧祎不便跟踪,叶华昭可以。”
裴孝泉立刻反应过来,“是。”
第8章 不识庐山真面目
趁着旨意未下,鞠婧祎拿着玉佩来到刑部大牢,一路上不避人耳目,越过魏书俞的牢房,停在了那胆子极大、竟敢弑杀季远道的凶手牢门前。
“开。”
狱头看见那玉佩上盘踞的龙首,不敢有丝毫怠慢,赶忙开门。
声响惊动了被重重锁链困住不得不双膝跪地的那人,抬起一双毫无生机的眸子,古井无波地与鞠婧祎对视。
“我没什么可说的。”
鞠婧祎视线落至他被高高抬起的双手,瞥过上面的茧子,突然开口,“你不是左撇子。”
那人一愣,“那又如何?”
鞠婧祎让监守的人走远,上前一步,也不管- yin -暗潮- shi -的地面,便单膝跪了下去,凑近轻声道,“季老丞相再怎么权倾朝野,安西都护府那里他还是伸不进去手的。所以,告诉我,你怎么判断,他是你最后要报复的对象?”
那人一怔,实在没想到鞠婧祎会问这种问题,不由面露茫然,过了会才回答,“刑部侍郎的桌上,有一奏折被我拿走,上面写着之前几桩凶案恐与七年前旧案有关,让季老贼小心。”他语速加快,恐吓道,“你是何人?你想做什么?”
鞠婧祎心想果然如此,嘴上道,“大理寺卿鞠婧祎,查案。”
“查案?”那人应当是听过鞠婧祎的名号,并未面露惊讶,上下打量了番鞠婧祎,缓缓摇头,“我还从未见过你这般查案的。”
鞠婧祎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自己一无公文二无纸状三无官员随从,从他口中获得的证据并不能作为呈堂证供,不由叹了声,“非常时行非常事,毕竟很快,我就要被革职了。”
锁链声响起,那人抬起头,眼瞳亮起一团火苗,“这样,还要查?”
“要查。”鞠婧祎郑重地点头,“我会找到真相。”
“哪怕最后结局万劫不复,如我一般?”
“后果么,我还从未想过。”
那人怔怔地盯着鞠婧祎,眸中火焰燃烧愈加旺盛,吐出了两个字,“珈宛。”
鞠婧祎轻轻重复道,“珈,宛?”
男人闭上双眸,似乎是累了,“别抱太大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