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年安与鞠婧祎你一句我一句,手中酒壶也空了大半。
“嗯。”鞠婧祎丢开手里的空酒壶,干脆靠向身后大树放松身躯,“季远道应该比我更清楚,如果朝中没有镇国公制衡他,很容易一家独大。当年权倾一时的摄政王就让欧阳师颇为忌惮,”
听到这里,司年安捏着酒壶的手微紧,心也狂跳起来。
鞠婧祎犹豫了一下,才继续说,“其实我毫不怀疑欧阳师迟早会对摄政王动手,不过不知道该不该说幸运的是,摄政王因过于疲劳而早逝,根本用不着他动手。第二年欧阳师就迫不及待改了年号,季远道辞官便是害怕被欧阳师像对摄政王一样忌惮。那么,如今,他又为何不怕了呢?”
司年安扭过头去,抿唇不语,而鞠婧祎毫无察觉。
“所以,我也想试探一下。”
司年安下意识问,“试探什么?”
“季远道是希望我继续查下去,就此扳倒镇国公府,还是。”
“你别忘了。”司年安突然说,“你也是权臣。”
“但我只有一个人,而且是孤身一人。”
司年安冷声道,“那又如何?君威难测。”
鞠婧祎一愣。
“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许将军见太平。”司年安摇摇晃晃站起身,虽是笑着,却像在哭,拉长的语调带有一股凄凄惨惨的味道,在这凉薄的夜色中更像是微弱的悲鸣。
“小师叔?”鞠婧祎看不见他的表情,但光听他的话语便莫名心悸,连忙起身准备扶他,却被司年安一把甩开,只好不明不白站在他身后问,“你没事吧?”
“哈。”司年安笑了声,颤颤巍巍转过身时,眼中的痛意已经收敛,调转话题,“你为什么,要对赵嘉敏念念不忘啊。”
话题突然转到赵嘉敏身上,鞠婧祎一愣,“我。”
“如果不是我。”司年安指了指自己,“咱俩写信的时候发现你的问题,提点你一下,你自己都不知道呢。”说着,还面露嫌弃。
司年安心里却微微发酸,这个时候,只希望赵嘉敏能成为她的羁绊,让她停下脚步。
鞠婧祎眨了眨眼,无话可说。
这么久的事了还拿来说,小师叔应该是喝醉了。
她不多想,并不是怕什么,而是小师叔不让她多想,那她便不多想。
回到房间,赵嘉敏顺手摸了摸腰间的玉佩,却是一空,面露焦急。
怎么又掉了?
想想,很有可能是与司年安说话的时候掉的。
于是她又推门而出,朝院子走去。
“她有什么特别的?”是司年安的声音,“一张脸,就让你记到现在?”
赵嘉敏不知道他在和谁说话,连忙停下脚步,不敢再往前走。再往前走几步,司年安就会发现她。
一声轻笑,“可能吧。”
是鞠婧祎?
他们在说谁?
赵嘉敏怔怔地站在那里,连动都不敢动。她甚至紧张到捏紧了裙角,就像小时候被父亲考察背诵古文一样,心里七上八下,等待着最后通牒。
“所以说我真的是不懂你呀。”司年安说,“我念着那个人,是因为这世上再没有第二个人会对我这样好。”
那你呢?
赵嘉敏恨不得替司年安问出口,你呢?又为什么念到现在?
“大概在小皇帝改名号的一年后,我刚升为大理寺卿,受邀参加宫宴。”鞠婧祎说,“为了躲酒,便找了个理由出去透气,结果不认识路,走丢了。那天,我真的找了好久的路,呼~很累很累,本以为找到未央宫了,谁知道又走错路。我还记得那天晚上的温度,很凉,空气里都泛着一股凉意,可我都急出汗来了,毕竟再晚宫门就落锁。可是继续走,前面只有很大很大的湖,无意间张望,才发现湖边坐着一个人,她仰头望着夜空,面无表情,不过看起来很美好,也很寂寞。”
“很奇怪啊,之前我明明和她见过无数次,可直到那天,我好像才真正记住了她的模样。以前别人说起她,我不会在意,那天过后,就连街边听见她的名字,我都会下意识去听对方说了她什么。”
“再后来听说昭阳郡主杀了老师,又是里通外国,各种罪名加在一起,那种无能的感觉,又来了,甚至我还在想,只要她不认罪,那我就压着这案子不判,史仲还从来没成功抢过我手底下的案子,季远道来了我都不会怕的。只是没想到,欧阳师根本不给我机会,直接下诏。”
赵嘉敏的胸口泛起悲喜交加。
那天,是父亲的忌日。她躲在湖边不想在未央宫假模假样的笑,本来还以为只有自己孤独一人,心里难过的要死,原来那时候,还有鞠婧祎在不远处看她。
“欧阳师很了解你。”司年安说,“你有了解过他吗?”
“没有,可笑的是,我一年前才弄明白这个道理。”
赵嘉敏唇边勾起苦涩的笑容,她也是啊,临死前才弄明白。
“所以,你觉得,你了解赵嘉敏吗?”
良久,都没有得到回应。
司年安又问,“欧阳师只是在利用你,赵嘉敏呢?你能确定她不是在利用你?”
“她,是在利用我。”
赵嘉敏呼吸一滞。
原来,她知道。
“原来你知道啊。”司年安说,“看来也不算笨。”
“这本就是我的错。”鞠婧祎说,“对她来说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洗清晋安王府的污名,利用我,也很正常。”
“我不介意。”
“你。”司年安半晌没有说话。
赵嘉敏站在树荫下,握着刚刚找回的玉佩,就这么看着远处的鞠婧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