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星野一双眼睛只是疼惜地看着他,满是懊悔:“全是臣的错……其实臣一直都明白您心里的人是谁,所以从不奢求什么。臣若不让殿下发现这点心思,您身边至少还有臣陪着解闷;如今殿下知晓了,臣便不能再留在您身边,反而让您更加寂寞。只是,”他忽然恢复了平日的狡黠,歪头笑道:“殿下又何必一定要臣离开?反正臣的命已经赖在您身上,这辈子都不可能不想着您。”
“所以殿下,别赶臣走,行吗?”他扯着天纵袖子,不顾脸颊被方才那一拳打的红肿,仍是如常嘻笑,眼神却是真切的哀伤:“臣保证以后都规规矩矩的。”
天纵语塞。虽然早就知道宁星野与星河面容相似,他却从未起过将两者联系在一起的任何念头——星河就是星河,独一无二;而宁星野不过是自己身边闹着笑着的小侍卫。如今第一次用心仔细看着面前的宁星野,方才觉得他们两人确实相似。
天纵看着那片红肿,懊悔不已:自己怎么能对这张与星河相似的脸,下那么重的手?
过了半晌,终是不忍,只好轻轻抚了抚他面颊,温言道:“赶快去上药吧,等消肿了再回来。”
宁星野忙遮了脸,站起来嘿嘿笑道:“臣不敢碍殿下的眼!只是您既然看不惯这狼狈模样,下回再下手时还请轻些。”
天纵已然明白他这故作轻松之下的用心良苦,又是笑又是叹:“滚吧,野小子。”
宁星野利索理好衣衫,笑道:“得令!”
见他跑跑跳跳窜出书房去,天纵这才失神坐回案前,扶额长叹。虽是不忍将他驱离身边,可是真的能像从前一般心无芥蒂么?但他说的对,他的命已与我绑在一起,既是如此,身处何处又有什么分别?
——星河,如今连你向来珍视的家人也被我所伤害。我辜负你的,越来越多了。
第28章 守命
天纵近日以来甚为烦恼。
沈逸刚直不阿、年轻气盛,被派往吏部任职之后,不避水火,查处了好几桩贪墨案件,将这些贪弊官员的家财尽数查抄、收归国库。天纵本是对此极为赞赏,谁知查处的贪弊案件中竟牵扯到了窦氏一族;而沈逸却仍是毫不手软,将查明的材料尽数抖上朝堂,令天纵左右为难。
若压下此事,此后便再不能严格整顿吏治;若是按律查办,却必然伤了太子妃、也即是皇室颜面。
窦氏听闻此事,更是整日来到天纵哭诉:“皆因臣妾不得殿下欢心,所以连累家族遭祸;臣妾虽不如侧妃得您心意,但好歹是明媒正娶的正妃,为何您一直不肯松口饶恕臣妾的母族?臣妾如今丢了颜面,就连侧妃也敢对臣妾冷嘲热讽……”
天纵这才想起处置绮罗之事,立即召了她来,直接令她出宫到城郊的皇家寺院中修行,言明会替她隐姓埋名、放她自由之身。绮罗倒并不多言,跪在地上默默盯着他看了许久,问道:“我甘愿为殿下献上x_ing命,殿下却仍然不肯给我一点机会?”
天纵不想深究她这话是真是假,也不多作解释,只简短道:“公主,你的x_ing子并不适合深宫;你还是忘记这一切的好,毕竟余生还长。”
绮罗也不谢恩,只起身冷冷道:“殿下,你的这些微小仁慈,不过是你自己心中的软弱而已,全是虚伪。”
天纵并不责备,反而微笑起来:“你说的倒也没错。”
绮罗转身欲走,忽又停下:“殿下,你可见过南墟怒若江中的红莲?”
红莲?天纵掩住惊讶,淡淡看她。
绮罗继续说道:“南墟从前,并没有那种花;你们大膺军队攻下南墟之后,那种花才忽然出现的。”她意味深长地抛下这一句,便径自走了出去,留下天纵心神不宁。
虽是送走了绮罗这个心怀叵测的麻烦,然而窦氏反倒没了顾忌,仍是日日为了贪墨一案前来求情。天纵避之不及,却又实在难以决断,只好前去求助于早已不理朝政的皇上,这才得知皇上沉迷于一种来自西南境的“登仙丸”,整日沉浸在幻觉中,精神恍惚。
天纵大惊,粗粗一查之下,竟然发现这小小药丸不知何时已悄然从西南流进了大膺全境,无数民众服食上瘾,无心从事生产;更有甚者,为购买此药,不惜倾家荡产。
天纵急令追查其源头,却被查出的结果惊得手脚发凉:这药丸便是由南墟战后生长出的红莲根茎炼制而成,服食之后会产生强烈幻觉,令人飘飘欲仙。自从被人发现了这一功能,近年来便有大量的药丸悄悄地被贩卖进了大膺,西南境上下官员竟对此不闻不问,显然是被其中庞大的利益收买。
现实严酷,再联想到从前的红莲噩梦,天纵不敢轻视,立即下令调集西境与南境的军队,对此物严加查缴。谁知此物背后的势力早已自成气候,几番查处,仍是不能断绝,以致于用上朝廷军队与之相抗。
天纵深知其后必然有吕氏捣鬼,只恨如今各地都有各自麻烦,而国库已无力支持战事或征兵,一时竟无法集中力量解决这一顽疾,只能忍气安抚。
而他的父皇自知再也振作不起,忽然便颁了道旨,自行退位,将皇位早早传到他手里。天纵心中苦笑着登基,只能咬着牙硬撑下去。
这日珍儿进宫来请安,天纵难得轻松片刻,正拿着珍儿的小胖手教他琴律,便见立秋一脸惶恐地凑上前来,欲言又止。天纵索x_ing笑道:“说吧,又有何事?虱子多了不怕痒,如今还能有什么事让朕更加烦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