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园春梦(浮生似梦) by:萨赖河畔【完结】(24)

2019-01-18  作者|标签:萨赖河畔

话落,黑无常一把钩子又将他的身子吊起,往阎厅押去。

他跪于判爷座前,身旁亦跪一鬼犯,五十来岁光景,好似在地狱受刑甚惨,遍体上下乌黑的一堆烂肉,分不清哪个是脸,哪个

是身子。

判爷高坐殿前,道,「叫鬼犯听发落。」

下边小鬼应到,「重罪男犯一名带到,听禀爷发落。」

便将旁边厉鬼押上。

判爷点阅生死簿,道,「赵德才有何罪业,从实招来。」

听闻“赵德才”一名,烟生猛一惊,赵德才正是他师父之名。

赵德才道,「鬼犯没甚罪,生前开戏班谋生,一身清白,死于恶疾。」

但听黑无常怒道,「唗,你个滑头劣鬼,逃命五载不肯归服,俺追魂千里,今日才将你擒获,此等顽劣,还说无罪?」

赵德才哭道,「皆因鬼爷错冤,施之重刑,鬼犯苦无鸣冤处,实难忍受,唯有逃命。」

判爷细阅功德簿,怒上眉头,道,「大胆鬼犯,还作狡辩。你生前所犯之事簿上皆有记载,不容抵赖,还不招来。」

「鬼犯冤枉!」赵德才依然伸冤。

看来是个顽恶的谎话精,不施点颜色难以从命。「来啊,置火床烤刑。」

两鬼揪他下公堂,见东厢台阶上有架铁床,下面烧着熊熊烈火,床面烤得赤红。小鬼扒掉赵的衣服,将他按于火床上,来回揉

搓。赵大哭大叫,筋肉皆成焦黑,惨状极为骇人。

烟生见着揪心,心下一阵寒意。

「这会可愿招了?」

赵惨戚戚道,「鬼犯愿招,鬼犯有罪,生前常毒打徒儿,为己之利,削其牛马之力而令其衣食不周。十一年前,更从幼徒口中

骗得亡徒行踪,见亡徒体弱无用,便将其卖予清官为奴,所得只银数两,满意而归。又骗幼徒道,已将亡徒送至家中与父兄同

乐,好叫他安心唱戏,挣钱予我。」

烟生听这番供述,又遭一记霹雳,将被无常掳去的心又劈回空身子里。

他跑去掐了赵的脖子,哭着怒吼,「都是你这个畜生!都是你!你知不知道,因为你这个谎我害了虹,我害了他一辈子!」

他要活吃了他,活吃了他都不解恨。

赵德才方才认出他,见了他竟比见着判爷还惊恐。

「大胆鬼犯,阴殿上岂容你胡闹!」

烟生被小鬼拖开,归回原位。

「判爷,这畜生作恶多端,下十八层地狱都便宜了他!您定要重重将他治罪!」

「大胆!如何判罪俺自有定夺,哪有你多嘴的份!」

判爷先将赵晾下,翻了翻生死簿,与烟生对照一番,道,「枉死城中男犯一名牧烟生。」

「正是。」烟生答。

「你阳寿路未尽,阴司数未该,为何偏闯进地府来?」

「鬼犯一是为与恶人对证而来,二是……鬼犯生前行恶多端,再活于人世也自觉难容,便愿早了余生,赎我罪孽。」

「生前所犯何事?」

烟生答,「鬼犯生前原是赵德才徒弟,自幼被父亲卖进戏班子随他唱戏,十一年前思家心切,独自出逃,无奈被他抓获,并卖

予清官为奴。后亏秦三爷赎身,做了烟膏师,专熬毒烟害人,将对鬼犯情深意切的戏子毒害,还行凶报复将那众清官杀死,罪

恶滔天,天理难容。」

他要将自己的罪赤裸裸地陈供,为自个谋一条应得的末路,方能瞑目。

判爷阅了功德簿,惋叹道,「所供之罪皆属实,但你性本善良,所犯之罪皆因受赵德才蒙蔽,愚知而为,又念你已在阳世受尽

苦难,故枉开一面。」

「不,不,不!判爷不必顾念,鬼犯虽受人蒙蔽,却愚钝莽撞,不加辨析,错冤了好人,人间之苦乃应得,地狱之刑更应受。

他存心叫自己不得好死,连判爷也无从手软。

判爷一番慎思后才做判决。

判:赵德才罪恶滔天,并无悔过之意,逃命数载终难逃阴司王法,判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判:牧烟生罪孽滔天,害人数命,但念其受人蒙骗又诚心悔过,仍赐他一条活路。判转世为猫畜,受主宠惜,一生长寿。

第二十六章:贵妃饮毒

次日,五爷来巡捕房保释。见着烟森时,他似离魂的空壳,恍恍惚惚,踉踉跄跄。

「谢五爷。」他不忘道谢。

「不必了,救你是看在虹的情面,你若有个什么他也不安心。」

「跟他说,我很好,不必挂念。」

烟森的似嚼烂了一嘴的黄莲,从嘴里一直苦到心里。

「对了,虹现在还好么?」

「还在昏睡,但已无大碍了,大夫说他身体过虚,需好生静养……此番生事后我想你也不宜在北平久留了,还是另寻他处安身

去吧。」

五爷这话明里是为烟森的好,暗里也为己私欲。

虹九死一生才被五爷救下,若见了烟森怕又丢了性命,怕他捧在手心的珠玉又这样被这多情的窃贼偷走。

烟森思忖片刻,顺服地点头,欲走,又回头说道,「我还有个不情之请,可否让我在北平多呆一日,唱一会戏。」

「哦?你也会唱戏?」

烟森无力地笑笑,道,「我是虹的师哥,自幼跟随师父唱戏,后头虽荒废了,但对儿时常练的那几个段子,尚存些印象。」

「好罢。」

离了巡捕房,烟森还未来得及更衣梳洗,便直往吉祥戏院奔去。

戏院好些时日不开戏了,挂在戏院外头的布告牌上的剧目还是当日虹所唱的那出《牡丹亭》。戏院客席依然由伙计每日清扫,

虽不染一尘,但还是看出有些年代了,桌椅的边角皆被磨损,落了漆红,似戏子眼角脱落的胭脂,被一代又一代的票友窃走,

拿于乱世典当。

推开休息房的门,那些闲来无事的伶人们依旧忙碌着,整理戏服,擦洗道具,或则禁不住痒痒,又开嗓独自练唱几段。

见到烟森,都停了手中的活。

「哟,牧先生,今日不开戏,你怎的来了?」伶人道。

「唱戏来了。」烟森道。

「唱戏?」众人纳闷。

「是啊,唱戏。虹老板近来身子总不适,唱不了戏,但戏院的生意总不能荒废了,故叫我代他唱上一回。」

「哟,牧先生也能唱戏?」众人愈是纳闷。

烟森笑笑,道,「你们有所不知,我是虹老板的师哥,早年一起在戏班学艺,后头荒废了才专业做了烟膏,那几段虹常唱的,

我也仍记得呢。」

「哦!」

众人惊叹,又不禁欢雀。

「虹老板是好些时日没来了呢,闲来的日子真当是比打坐还苦闷哩。」

「对哩,咱们哥几个可快闷得发霉了,一日不唱戏可比一日不吃饭还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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