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迟早举报他们。”江落嘟哝着,用垂死的眼神看她:“你是来……找我的?”
“其实是……”林露行犹豫地说:“其实是我们蜜月旅行,经过这个地方。杜娜莎查到你在这里,拜托我过来找你。”她连忙补了一句:“杜娜莎找你很多天了。”
“哦对,你要结婚了。”江落的目光顿时黯淡下来:“婚礼已经办了么?什么时候?”
“还没办,你把请柬撕了,所以不知道日期,我也忘记告诉你了。”林露行怜悯地注视着她:“他——就是说我的未婚夫,还有几个月才满二十二岁,不能领证,所以我们趁着暑假,先蜜月旅行再举行婚礼。婚礼在九月十九号,上午十点,地址我一会发给你,那天是他生日。”
“蜜月旅行。还有生日。”江落干笑,摇晃着脑袋。“不必了。”她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我那天有课。我看了大学的课表。恐怕我还是不能去你的婚礼,实在不好意思。”
“你到底是怎么了?就不能和我说说吗?”林露行按住江落的手,关切地端详着她的脸色:“你真的很不对劲,为什么招呼都不打就跑了,也不和我联系?”
“没事。我没事。”江落不耐烦地别过了脸,她麻木地重复着这句咒语一样的话,那是精神失常者的盾牌,用来搪塞礼貌- xing -的关心,拒绝所有人的帮助,把自己隔绝在众人之外。片刻的静默过后,她还是按捺不住,用余光贪婪地瞧了瞧近在咫尺的林露行的面孔。林露行为何总是在她快要断绝念想的时候给她希望呢?她想,林露行真是这样的恶魔吗?然而她就要结婚了,这是铁证。这张脸,这只手,江落曾恋慕过的每一寸皮肤,已经全部是属于别人的东西,她只能这样看一看。即使连这般心怀鬼胎的注视,也可能会被判定为不可饶恕的罪过。
“我这些天,在想我们高中时候。”江落叹息地说:“林露行,你记不记得?那就是几个月以前的事,还是那么近,那么近的时候,回想起来,一切都是清清楚楚的,却再也回不去了。咱们都长大了,你都要结婚了,时间过得好快。”
“我记得,我全部记得。”林露行哄小孩似地低语,她朝江落伸出手,张开手掌,掌心朝上:“不过,我更记得我来这里的目的,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请你把我的礼金钱还我。”
“怎么办呢?”江落重新倒回床上,双手枕在脑后,对着天花板笑了笑:“钱都被我花完了。”
她打定主意赖账,至少可以保留最后一份尊严。钱她过后再还给林露行也无妨,江落只想让林露行明白,她绝不会按照林露行的安排继续乖乖地表演下去。然而,她以为自己得到胜利的同时,倏忽感到一片- yin -影自上投落,那是林露行俯下了身,向她靠近。江落一辈子也忘不了林露行的呼吸飘拂在她的皮肤上,她浑身紧绷起来的感觉,林露行的嘴唇差点就要触碰到她的脸。她看不见天花板,看不见光线,她的眼睛里只有林露行的倒影,她的瞳孔被这个人侵占了。
“给我当伴娘吧,作为补偿。”林露行在她耳边悄悄地说,握紧了她的手,两人的手都十分潮- shi -。
江落听见自己失去神智地说了声:“好。”
林露行在当天下午离开了。江落买了当天晚上的火车票,她不明白这算不算是被拯救了,她走出火车站的一瞬间,便被人一把抱住,杜娜莎已经在火车站外面的广场上等候多时。
“江落!我多担心你啊,我到处找你,我去了你家,拼命敲门。我去了五次,没有人应我。”杜娜莎哭喊着,发狂地说:“你的爸爸,你的妈妈,为什么都不在,都不在啊!”
“是的,杜娜莎。”江落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笔直地站着,被她搂在怀里,面无表情地回答:“你已经看见了,事情就是这样。我的爸爸我说过,丢下我们走了,我的妈妈一下班就跑到外面去快活,她也不乐意看见我,她怕我去找她,连电话也不肯告诉我。从五岁起,她就经常把我锁在家里一整天,我有一次差点饿死,因为她忘了在家里放钱。”
“没有人在乎我,没有人爱我,我曾经试着去讨好一个人,以为可以改变这样的命运,我尽了全力,可是还是一样,她反而嘲笑我,不肯放过任何一个伤害我的机会。杜娜莎,既然没有人在乎我,那我到哪里去又有什么区别呢?我不想上学了,不想读书了,我现在什么也不想干,我想休息一会,我还是会上学的,你放心吧。我还要去林露行的婚礼。不要为了我做这些没用的事,一个不被人在乎的人,她不管怎么样都是无所谓的。只要她没死,大家就可以心安理得。如果她死了,那倒更好,人们在品尝她的不幸的时候,心里又会升起一丝侥幸的念头,心想:还好我不是这样的,我比她强。”
杜娜莎露出意外的表情,实际上,连江落自己都很意外,她居然不加思考地说了这么一大段话,不知何时,她也可以发出这么多厌世的牢骚了。杜娜莎认真地看了看她,把她抱得更紧,她把娇小的脸庞贴在江落的肩膀处,用仇恨的声音,发着抖道:“为什么说这些话?你不该说的。这证明你已经完全把我忘了,你总是忘了有关我的事。你不是不幸的人,因为我在乎你,而且一直在乎你。江落,你明白吗?你能知道我的意思吗?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我被录取了。我的志愿和你填了一个学校。”
江落这才发现杜娜莎的脸上满是眼泪,不知何时,这位好强的少女已然哭得眼眶红肿。她抹了抹眼睛,啜泣道:“我真的很害怕!你会就这样消失了,我害怕。”
江落恍然大悟。她想起当初询问杜娜莎的高考志愿,杜娜莎总是闪烁其词,填志愿的那天也没有让她看。反而倒是她,早早地把自己的志愿告诉了杜娜莎,毫无防备。现在想来命运就是这样,其实江落早就知道了结局,她只是不愿承认身边还有杜娜莎而已,她喜欢的是林露行。但她应该明白,全都是注定的,她的救赎在这里,不在别处,去别处寻觅注定会遭到失败,遍体鳞伤,这是对于她痴心妄想的惩罚。江落低头看了看杜娜莎,杜娜莎也看着她,杜娜莎踮起脚尖,双手扶住江落的双肩,眼神异常真挚诚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