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黑甲军们陆陆续续回来,见着高怀逸都叫她夫人,顾韶坐在那没出声,等他们都回来坐好准备开饭时,她对所有人看了一眼:“一直没和大家引荐,这位是伏秀娘子,大家以后不要称她…”高怀逸拦了她,举杯向所有人:“一直未曾谢过大家,在此我敬大家一杯。”一帮人喝完后齐声:“谢夫人!”把店里其他食客吓一愣。
快要入睡时有斥候匆匆赶来,说葛重进亲自率军攻打大琰,玉壁失守,罗元宇被困东川,受命节度西南五府兵力的曾岳接到求援并未发兵救援,朝廷已发旨曾岳,让他速速发兵救援,但他一直未有动静。
顾韶和高怀逸对看一眼,同时说:“他狼子野心怕是要反。”说完又对视苦笑一声。顾韶一直认为秦政算不得昏庸至极的帝王,只是他确实心思狭隘用人不当,如今把曾岳养虎为患,真不知该如何说才好。见高怀逸一直看着自己,她嗯了一声倾身近些:“伏秀有何建议尽管说。”
看着她,高怀逸眸光亮了些:“去救他吧,将来还要靠他夺回江宁。我们一起去。”顾韶沉默半晌,嗯了一声:“传令定海全部,即日开赴东川。这一仗,我要把葛重进打得此生再也不能生妄念。”不是不敢而是不能,这是起了灭他的心思,高怀逸明白,那人也确实该灭。
时过半年,东川之围得解,罗元宇在城内见着顾韶和高怀逸,一时相拥痛哭。晚间三人对饮,他对两人看了又看,又狠拍顾韶肩头:“你不仅活着,还真把想做的事做到了!”说罢又看看一身粗布麻衣的高怀逸:“一开始我还真不敢认你。”顾韶颇为得意的挑了下眉:“此次东川能在半年内解围,你要多谢伏秀。你也知道我们不是朝廷援兵,难以征调当地郎中,她和杏儿在战场后方奔走,不仅找来了多位郎中搭起了医药院,更是拉了一群妇人,全都束发着短褐,面上抹锅灰,每每有伤员要救治,她们就担着缚辇将人运送进医药院。这不仅减少了运送伤员的兵力,更大大提升了伤兵的存活率。她们是巾帼英雄,了不起。”
罗元宇听得嘴都合不上,上下又打量了高怀逸:“真…真的?”顾韶哦哟一声:“罗将军,你问这话,未免太有负她们…”罗元宇赶忙认错,站起来认真的鞠了一躬:“辛苦你们了!感激之情,无以言表。我代东川被围将士和百姓,敬你一杯!”
顾韶嗯了一声:“你是该谢她们,接下来打玉壁,还得有她们相助。”罗元宇来了精神:“果真决定要打玉壁?”高怀逸替她回了:“云襄撮尔小邦,若真让他占了玉壁,周遭小国岂不有样学样,如今本就山河动荡,东北失地五府,西南难道也要被外邦瓜分?罗将军,你受命镇守西南边陲,定不要让我子民受蛮夷欺辱啊。”
如今高怀逸忙的很,她不仅跟着郎中学习医药之理,更在每日清晨缠着顾韶教她强身健体之术。两人半年多没怎么见面,一见面就听她讲救治伤员之心得,如今见她精神风貌焕然一新,顾韶也颇为欣慰。
这日清晨在落雨,高怀逸又在催她起,她双手垫在脑后不动,任她推搡就是不动。高怀逸也看出她的小心思来了:“我都洗漱完了,你还不想起?”她指了指自己脸颊:“亲一下。”高怀逸用手指舔上去抵在那里:“大清早的你想做什么?”顾韶看她半晌,唇角莞尔,这半年多可折磨她,一边要打仗,一边要担心这人,还要强迫自己给出距离,让她慢慢竖立信心。如今看来,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揽她入怀,吻了吻她的额头:“不想做什么,就想你陪我多睡一会。”
听着她胸膛里的跳动声,高怀逸也松散了身子,趴在她身上睡着:“这半年多,甚是想念你,怕哪天缚辇上担着的人是你。打仗真是太可怕了,而一个国家一代一代的君主若不时时为国事殚精竭虑未雨绸缪,一朝外族入侵,就国破山河碎。大琰几任皇帝都怠政,放任权臣弄权,把国之根基蛀松。我想过若是贤王即位又会如何,怕也不会比如今好,他即位,必还是我祖父掌权朝堂,没有新政改革,他就算明白要休养生息,可架不住外族狼子野心。如今这局势,不论他们兄弟谁坐九五之位,都是大琰国运的殊途同归。或许,真的是气数到了。”
顾韶揽着她,呼吸均匀,她笑了一声:“装睡,我这么重压着你你真睡得着?”顾韶笑着睁开眼:“你不重,你都瘦了好多,我心疼得紧呢。这些时日多吃些,一旦开赴玉壁,又是一年半载辛苦。”高怀逸吻了她唇:“去洗漱,我带你去东川城内找好吃的。”顾韶哦哟一声,如今都要领着她了,真是…甚好。
罗元宇看着顾韶心思缜密的制订作战计划,心中忽然生出一个念头:这人文治武功怕是近百年来第一人,若这人为帝…
顾韶挥了下手:“看什么呢,发呆。”他唉了一声:“东北战局不利,我担心…”是啊,都担心。曾岳占据江宁,虽未称王,但也断绝和朝廷关系,退一万步想,若永安真失守,只能迁都江宁,那玉壁之战就要速战速决,否则到时候退都没地方退,连半壁江山都守不住。
又一年过,葛重进被斩杀于玉壁城外五十里地,已被他占了一两年的城内破败不堪,百姓怨声载道。城内一切都亟待重建。夜里寒气重,罗元宇和顾韶温酒详谈,这两年黑甲军都以大琰禁军的名头在打仗,否则罗元宇就要背个勾结叛军的罪名,可瞒不住的终究瞒不住,现在朝廷是分心不暇,等将来稳了下来,就会算这笔帐。顾韶饮尽一杯,看着漫天大雪出神:“我最多还能为你在大琰留半年,半年的时间,你若攻不下江宁,斩不了曾岳…”罗元宇拦住她往下说:“我是你磨出来的刀,屠小小一个曾岳,半年足矣。只是顾韶,你真的甘心…”
话点到为止,两人看着雪越落越厚,都不再出声。听见高怀逸唤她,顾韶起身,看向他:“开国帝王的心,要又冷又硬,要视天下万物为囊中之物一般唯我独尊。我心中,有人了。这是天意。”
晚来天冷,高怀逸见她睡觉不老实的翻来覆去,忍不住隔着被子打了她一下:“再滚来滚去一边睡去!”顾韶吸一口气:“你如今手劲可真不小啊…”两人抱着打闹成一团,听到顾韶忍不住的吸气,她松开手:“你受伤了?伤哪了?快告诉我。”掀开被子,顾韶指指腰间:“投石机砸来的石头撞在石头上,一块飞起砸中我的腰了。我以为没事,没想到还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