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漫在今晚第二次醒来。这次,身后传来熟悉的怀抱。她觉得可笑,想着她应该要狠到正中靶心的,却偏偏虚晃一枪。她转过身,对上银池的眼睛:“今天这么早?”她分不清楚自己是真的在问她,还是讽刺。“做恶梦了?”银池伸手擦掉雪漫额头上的薄汗,“与我有关的?”“明知故问。”雪漫拉过她的手,更靠近她一点,“吃过了吗?”“还没。”“我煮个面给你。”说着起身,拿过床头柜上的发圈将长发随意扎起,“去洗个澡吧,一身的酒气。”
浴室里,银池脱下裤子,打开急救箱,漠然地为小腿上还渗着些许血液的切口进行护理……
秋末,紧锣密鼓的各大颁奖礼和演唱会后,雪漫受灰原老师的邀请,圣诞节前夕要赶赴东京参加“亚洲之音”的歌唱比赛,和分别来自日本、韩国、新加坡、马来西亚的顶级歌手同场竞技。其中就有她的偶像,小野丽莎。得知要和Bossanova天后同台表演,雪漫兴奋不已。“小池,你陪我一起去好不好?”搂住正在洗脸的银池,在她后颈上印了一个隐形的唇印。“我在不在你都能唱好歌,不是吗?”银池拿下右手边的毛巾擦了擦脸。“话是这么说。但这是我第一次登上这么大的舞台,我想有你在。你在,好不好嘛~~~”银池转过身,把毛巾放回了毛巾架上,看着雪漫期许的眼睛,不忍拒绝。双手交叉在胸前,想了想说:“好吧。我给Kelly打个电话。”说着,走出了浴室。雪漫狐疑地跟在身后,不解:“和Kelly有什么关系?”
银池先放了一杯牛奶进微波炉打热,眼神没有和雪漫交流。拿出了两片面包放进了面包机,又往平底锅里倒了一些油准备煎培根。“Kelly想要宇多田光《Automatic》的中文版权,词我已经填好了。本来没答应陪她去签约的,既然你想我去看演唱会,那就顺道过去把授权签了吧。”
听到这翻解释,站在身后的雪漫有点失落。她的双手环抱着银池的后背和腰际,只轻轻用力,银池的身体就微微前倾溅了一点点油。她稍稍抬起眼眸,很快就放下了,抚摸着环在腰际的她的手,却也不知道要说点什么。
严酷的秋冬伴随着人的离去已经过了十个月。窗外早就放晴了,可雪漫知道,屋内仍然飘着雪。这大半年,她们成为了彼此的路人,她成全了她的孤独,而她却辜负了她的崇拜。雪漫的想法很单纯,她不要一个完美的神,她只要一个简单的人。她好希望她懂得适当表达情绪,她可以在她面前哭,她可以找她倾诉,她还可以对她发脾气。她可以在她邀请去她演唱会的时候,毫不犹豫地说声“好”,而不是任何她不想听的理由。这样的想法很过分吗?
待觉得小池快要做好早饭的时候,雪漫忍住了快要掉下的眼泪,给以她一个微笑。她想拥抱她喜欢的人,但她得先温暖自己。小池,请容忍我的傲娇,因为我已经在练习容忍你。
“我可以听听那首歌吗?”“可以啊。”银池把早饭端上桌子以后就拿起琴架上的吉他坐进沙发里弹了起来。《Automatic》经过改编以后变成了Kelly的《情不自禁》。唱完一曲后,雪漫问:“做别人的专辑和做我的有什么区别吗?”银池淡淡地说:“没什么区别。是你的话,更加想做好。”
可能小池自己不觉得,但雪漫是觉得的。她总算有点了解那天在上海计程车上的疑问了。她的作品和她的人一样,不在她身边的她完全是另外一番模样,随意、任- xing -、无拘无束,反而能写出像《记事本》和《情不自禁》这类看似苦情实则自由的作品。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她?而她喜欢做怎样的自己呢?
黑夜为甚么迷人呢?因为它同时拥有融合与释放两种功能。在暗夜里,一切都变成慢动作,你可以很清晰地感受在白天被压抑的所有情绪。先是从胸腔开始,每一粒痛苦因子共同挤压,撕扯肋骨向大脑奔腾,然后神经元将痛苦的信息传回身体。最先响应的是胃部,消化液无法分解痛苦,堆积在体内,你无时无刻都想吐。
趁着去日本前还有几天假期,暂别那座冰冷的城市,呼吸另一种空气,肺部也没有因此而感到舒畅。台湾水浘渔港的晚上很安静,不会有人在这个时间点来这里。圆月在海上投下苍白的亮光,一片波光粼粼。海水静止不动,没有微风翻搅,空气中一股淡淡的咸味。夜空晴朗,星晨明亮,世界一片寂静。
两条大腿已经分别划了数条割口,手臂还不能动,不能太明显啊!然而,双手已经是全身最正常的部分了。银池准备在小腹划一刀,却被牛仔裤袋里手机传来的震动打断,是雪漫。刚接通说了一句话就断线了。是欠费了。
这里有个投币式电话亭,可她身上没有零钱。走十分钟找到一家准备打烊的杂货店。“大哥,能换我一千块硬币吗?”“一千块?”小伙子为难,“我这小小的杂货店怎么可能有一千块硬币呢。”“没关系,有多少就换多少吧。”翻箱倒柜找来五百块硬币,连同他身上的也不到六百。她掏出七百块给他:“真是太麻烦您了,谢谢。”脱下外套包住那堆硬币,沉淀淀的又走回电话亭。
“刚才是手机欠费了。”
“你问同事借的电话?”
“嗯。”
“工作顺利吗?”
“顺利。”
“我睡不着。”一个失眠的人竟然打电话找一个惯- xing -失眠的人。
“那我陪你聊天。”她往投币口放入五十元。
“你唱歌哄我睡啊。”
这段时间严重缺乏睡眠又喝了大量的酒精,嗓子已经有点哑了:“你想听什么?”
这个人还是对自己有求必应,但不会再停下来多思考一会儿了。曾经在出差时会说的甜言蜜语,好像不复存在过般。“唱你的新作吧,我都没听过。”
她沉默片刻,最后还是没有唱自己的作品,而是哼起了最近打算拿来改编的《天空之城》。她以前在想,如果世界上真的有拉普达,自己会不会像牧羊少年渴望宝藏那样不顾一切去寻找。然而现在却变成了即使真的告诉她有拉普达,她也没有动力去追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