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气跑下楼,住院部院子里随处可见复健的病人,或扶或掺。这样的场景起码让谢言感到有些希望,比在楼上好受很多。高升的太阳,让四周都有了光。谢言想知道张毛毛好些没,给她发了信息。然而在院子里呆到祝敏卿打电话来问她去哪儿了,都没有收到回复。谢言这才意识到,她和张毛毛的连接是多么的脆弱。只要有一方想要放弃,她就可以完全从对方的世界里消失。就像现在这样,无声无息。
“卓玛的样子实在可怜。王主任有说要怎样治疗吗?”
坐在车里,谢言问祝敏卿。两人已从医院离开,准备去拜访一位很重要的顾客。
“她的情况你是亲耳听医生说的,西医已经放弃治疗了。而中医这边,也只能是首先减少痛苦,并尽力而为。”
“那营养修复呢?”
“她现在的情况已经没有我出手的可能了。”祝敏卿无奈地说,“你学了些基本营养知识,应该明白营养的功能是维持人体健康,预防疾病发生。或者是在疾病早期进行强势干预,从而扭转机体的态势。可她现在是身体的部件已经全部坏掉,所有系统都已经分崩离析,垂死挣扎。我的营养进去,首先她的消化系统就不应答了。你说是不是白白浪费,还增加她身体的负担?”
“那就是说如今他们是在数倒计时。”
“王主任会想办法的,他说这个病要是早期拿给他,他可以保证痊愈。既然有这样的本事,就要放手一搏。所以,我们就等等看。”祝敏卿说完,笑了笑,“她是师父的表妹,师父的父母早逝,幼年住在他舅舅家,和卓玛以及她的几个兄弟一起长大的。你别看师父很平静,其实他心里还是很担心的。”
“这个肯定。”
“只要有一线希望,就一定要帮帮他们。你也看到了,她老公一见到我们就道谢。客气得我都要受不了了。”
“他们是真x_ing情。”
“这是我喜欢他们的原因,单纯又简单。”
“她丈夫和小叔子长得人高马大的,但笑起来却是憨憨的样子。还有隔壁的桑吉,无亲无故,也不要任何报酬,就主动来帮忙。”这帮人让谢言心里由衷感动。
“所以,我就经常把他们看作一面镜子。从他们身上照照自己,想一想,如果是同样的事,落到自己身上,会是什么样子?以此来提醒自己,不要忘了做人的本x_ing。”
谢言十分赞同的点点头,她理解祝敏卿的意思。单纯,正直,表里如一,这些口头上信手拈来的品质,实践起来真地没有说起来那么容易。就像谢言向祝敏卿隐瞒了周末发生的所有事情,是想为自己那天逃课作掩护,还是不想让祝敏卿知道张毛毛的存在,谢言扪心自问,自己也弄不清楚。
回到公司,上午的人声鼎沸被密集地轻声细语替代。曾姐领着路,一行人往之前没有开放的走廊另一头走去。走出电梯听到的说话声,原来都在这扇门的后面啊。一个巨大的圆形咖啡厅,借着360度全开的落地窗,整个环境明亮又干净。如果没有这么多人,就好了。谢言心想,有这么一个现代感十足的咖啡厅确实意料之外的事,然而每张桌子旁都挤满了人群,虽然大家都默契地柔声细语,但人多的环境仍让谢言感到非常不自在。心里琢磨着找一个人少的角落躲一躲吧,却被谢文轻轻推了一下。
“干嘛?”
“那边!”
顺着谢文的视线,谢言看到一袭红裙的祝敏卿,坐在一张小圆桌旁,正和另外两人投入地聊着天。
“祝姐!”谢文率先向祝敏卿走去。
“谢文来啦!过来坐。”
旁边的人赶紧起身从临桌拉来两张多余的板凳,看到拉过来两张凳子,祝敏卿再次抬起头,才发现站在谢文身后默默注视她的谢言:
“谢言?你怎么来啦,今天不上班?”
对方还记得自己的名字,谢言有些惊讶,转念一想,应该也是拜谢文爱到处炫耀自己所赐。
“祝阿姨好,我辞职了。”
“辞职啦!”这个消息谢文显然还没来得及八卦到祝敏卿这儿,“那你现在在做什么呢?”
“在玩儿。”谢言毫不迟疑地回答。
“玩儿?那你跟我去玩儿吧?”
“好呀!”
这段简短而又有效率的对话,谢言事后回味了无数次。
“你们这就约好了?”谢文听到两人的对话,在一旁惊叫起来。
“啊!约好了啊!”祝敏卿笑着答道,“不可以吗?”
“当然可以。”谢文答道,转过来看着谢言说,“我想和祝姐一起去玩儿,约了无数次都对不上时间,你这一来就约好了!”
谢言笑了笑,心里乐不可支:怪我咯?
“你知不知道祝姐要带你去哪儿?”
谢言摇摇头。还没说啊,她怎么知道。哎!就是啊,去哪儿还没说呢,好不好玩儿,还有谁呢?
“去藏区!藏区啊!”谢文还在一惊一咋,“祝姐是去见活佛的,你知不知道,多少人想和她一起去,都没这机会,你一来就这样的待遇,快谢谢祝姐!”
藏区,活佛?完全超出了谢言的想象。她转头看向祝敏卿,见她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意识到谢文并没有夸张。她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
“谢谢祝阿姨!”
要知道谢言虽然没有皈依任何宗教,却对信仰有一种无法明说地向往。
“你去过高原吗,有没有高反?我们去的地方在西平。”
“去过最高的海拔过了5000米,没有高反。西平的话,是西平的错温波湖吗?”
“不。是一个不出名,不在旅游指南上的地方。”祝敏卿眨眨眼,露出神秘的微笑。
再一次超出谢言的想象,她瞪大眼睛看着祝敏卿,脑子有些迷糊。西平,高原,藏区,活佛?这些从没想过会和自己产生链接的东西,竟然在三句话间就会出现在自己的生命里!而带给她必将是前所未有的体验之人,竟然和自己只在三年前有一面之缘而已!
“你运气太好了吧,我好羡慕你哦!”谢文脸上露出了嫉妒的表情,谢言知道表姐是正儿八经地喜欢充满神x_ing的地方。
“而且这次祝姐带去的人少,你们可以安安静静地玩儿。”
“是的,这一次去,带上你就只有三个人。”
“还有谁呢?”
“穆茜。”
谢言飞速搜索记忆,发现自己对这个名字没有印象。
“茜姐不是春天的时候和你去过一次吗?”
“她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想去散散心。我想就带着她吧,不然我一个人开车,没人陪我说话,怪无聊的。”
“你一个人开车?”谢文惊叫起来,“从这边开过去得要一天吧。”
“十三个小时。”祝敏卿笑了一下。
谢言在一旁默念了一遍,十三个小时。她看着祝敏卿的脸,轻轻地勾着嘴角,淡淡地笑,云淡风轻的样子里,却有一种让人安心的笃定。
“你一个人开没问题吗?”
谢言知道谢文担忧的毛病发作了,谢文事先应该没想到祝敏卿会一个人走全程。
“你会开车吗?”祝敏卿侧过身子,问谢言。
不到五公分的距离里,谢言闻到祝敏卿身上一股淡淡的清香。有点像伊丽莎白雅顿的绿茶香,在不知不觉中给人心房上轻轻一击。
“开车?”谢言一时没回过神,“啊...不会。”
祝敏卿看向谢文,耸耸肩:“只有我自己开了,不是?”
谢文点点头:“好吧,我相信你的技术。”
没想到一个说话柔声细语,外表文文弱弱,也不再是年轻人的女子,可以有这么强健的体魄和心理素质?
这跟三年前她留给自己的印象真是千差万别。三年前的那次为期一天的郊游由祝敏卿和一位姓陈的阿姨一起策划,去一个环境幽雅的小镇踏青礼佛。一下下来,除了祝敏卿,谢言几乎忘记了其他所有人的名字和长相,包括那位陈阿姨。她的样子还有一些印象,今天早上好像有看到她。至于名字,谢言从开始到现在压根就没记得住。仔细回想一下,那天人这么多,谢言向无数人问了无数好,应付了无数提问。期间祝敏卿和自己说了什么话,甚至有没有说话,谢言都记不太清了。她记忆深刻的是她说话时的那种温柔气质,和谈吐间流露出的自信。这让她在人群中,似发光一般的存在。
从回忆回到现实,再看看眼前的这个祝敏卿。三年,就这个年龄段的女人来讲,足以让她青春不在,魅力衰退。可是今天的她,身着缎面材质的红裙,格外亮眼。若隐若现的暗花,搭配贴身的剪裁,勾勒出纤细娇小的身材。腰间一条黑色香奈儿皮带,将腰身比例衬托得更加匀称。可以说,她比从前更美了。
“给你。”
一个走路生风的漂亮女人,风风火火地走了过来。在桌上丢下一个小盒子,瞬即从邻桌拖过一把椅子,一屁股坐下。
“啊!你终于回来啦!”祝敏卿有些娇嗔地笑道,“饿死我啦!”
“你没吃午饭啊?”谢文问。
“上午负责签到,签完了又负责中午散场。所有人走了,就和大家一起把会场收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