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的工作在高速运转的行程里开启。下了飞机,任潼带着一行人直奔会谈公司。对方是家外资企业,准备和国内的地方企业合作开发工程,任潼的公司作为投资第三方参与合作的全程讨论。所有人从落地后,就进入工作状态。第一天的会议进行到晚饭才结束。对方公司做招待,晚上为合作方接风。大家在去酒店的路上还开玩笑说,现在老外和中国人谈生意也是够接地气的,所有路数统统迎合中国人的口味。谢言坐在商务车的最后排,听着大伙儿由于会谈进展顺利而愉快地聊着天,为自己今天的工作感到很满意,同时一边默默地吃着文心语为她准备的盒饭。
“小谢,等会儿人老外请咱的可是私房日料,又在那么个高档地界儿。这一顿,不知道要花多少银子呢!你真不吃?”
向谢言问话的是任潼的助手。
谢言摇摇头:
“做我们这一行,工作日常就是这样。你们也知道接风宴哪有吃踏实了的?”
“这倒也是。初次会面,老大们还要在饭桌上摸摸彼此的底牌,探探虚实。”
“既然是日常工作的一部分,我们翻译人员就必须做到精准。同时为了我方公司的形象和姿态,必须保持良好的专业状态。我可不能一边嚼着寿司,满口芥末味儿,一边给老板们翻译吧。”
“这么一来,你们好吃亏呀!每次豪宴,眼看着一桌子好吃的,不能动筷!换我,我肯定受不了。”
“习惯了就好了。正因如此,我们口译员才贵的嘛。”
“佩服!等会儿有好吃的,要文姐悄悄给你打个包!”
坐在前面的文心语听到后排的对话,转过头来说:
“打什么包,改天我们单独请言言好好吃一顿。临时把人家请来,都没提前征求意见。帮我们这么大的忙,是要特别感谢的。”
“文姐这么说太见外了,能用到专业知识帮到大家,我挺开心的。”
而且还能时间恰好地来到这座城市。
周五下午参观完工厂后,一行人返回市中心。本来说好要去金陵西路吃大餐,庆祝一下一周努力工作取得的优秀成果,然而大伙儿满腔的热情却在漫长的堵车途中给一点点消磨殆尽。等车开回市区,耗费了整整三个小时。扶着把手从车上下来,一个个坐车坐得东倒西歪,腰酸背痛。任潼问大家还想去胡吃海喝吗?大伙儿全都默契地不出声。明白了大家的心意,任潼向对方公司取得了谅解后,双方约定了第二天专门留出一天时间陪他们玩。任潼便带着自己的人回酒店休息了。当天晚上大家打算一起订回平城的机票,汇总身份证信息时,谢言给文心语发私信说自己要晚一天回去。
文心语附着一个j-ian笑的表情,问谢言多留一天是为了见谁?谢言心惊地想到,女人的直觉和洞察力太可怕了。她想了想只回了个一笑脸,对方便懂事地再没多话。
谢言在网上查了演出信息,理所当然地发现网上已无票出售。她想起上次和张毛毛分别的情景,如果她还在生自己的气,谢言不会觉得意外。所以她不打算给她发信息,演出开始前,现场会有黄牛票卖,她要直接去见她。
周六这天,所有人心情愉悦地到酒店大堂集合。天气很好的初夏,太阳初升,温度不高,空气污染指数下降,一切都非常美好。紧绷了一周的神经,在接到任潼即时打过来的薪酬后,热情高涨。同时,任潼还给谢言发来私信,感谢她这一周专业的服务,更何况还是临时救场的前提下,仍然有如此高品质的工作效率,非常感谢!自己的工作得到了认可,是最让谢言感到高兴的。接下来的逛街,聚餐,唱歌,本来不喜欢的集体活动,谢言也全程投入地参与其中。她发现只要自己愿意用心,其实任何事情熟练以后,就跟做翻译一样,都并不那么可怕。
本着熟练就自然的指导思想,当谢言来到华亭大剧院外,买到票后,走进音乐厅时,她提醒自己不要紧张。今晚来见张毛毛,是为了向她道歉,并慰问一下巡演辛劳的。不知道她们演出结束后的行程是立刻出发,还是会逗留几日,谢言只能选择这样围追堵截的方式。虽然这样一来,看上去像是粉丝追爱豆似的幼稚,特别是她手里还捧着一大束花,不过这样才显示得出她道歉的诚意吧。
谢言坐在堂座最后的位置,看着座无虚席的大厅,以及二层也几乎满员的包厢,为张毛毛和乐队的受欢迎程度感到由衷高兴。做一个低调的著名艺术家也是蛮酷的一件事。没一会儿,全场掌声雷动,琴师们入场。四位长发飘飘,满是仙气的女子鱼贯来到舞台中间,向台下观众鞠躬之后,各自坐下。乐声即起,既可以悠扬空灵,又可以低沉婉转的和弦,让全场瞬间安静。谢言卧在椅子里往下滑了滑,闭上眼,将头靠在椅背上。上一次坐得太近,全神贯注地只顾着看张毛毛,这一次她要好好欣赏音乐。
从远处欣赏张毛毛的演奏又是另一番享受。更加立体和完整的视角,让人看到一副完整的行云流水般的画面。虽然不像其它视觉表演那样,演员和观众间通过眼神交流传递内在情绪,但在乐师的姿态和表情中,听者能意会到她的投入和情感。台上能有如此纯熟的表现,得是台下几十年如一日的反复练习。就持之以恒的毅力来讲,谢言对张毛毛的佩服已五体投地。
演出同样以高水准的完成度结束,全场听众起立鼓掌喝彩致谢,表达了大家对演出的认可。琴师们向听众们鞠躬道别,在听众的热情下反场了两次后才终于退场。谢言呆在座位上,等着所有人都陆续出场后才起身向后台走去,试图找到能进入后台的通道。可是,没有指示,自己又不认得路,谢言在周围过道转了几圈都没发现可以进入到后台的通道。急得她几乎要忍不住给张毛毛发信息。不过,最终她忍住了冲动。说好了是惊喜,就一定要努力做到。离演出结束才过去二十分钟,对比上一次的时间,她们现在顶多才换完衣服,正在卸妆。谢言还有时间。她镇定地想了想,外面找不到门,就从舞台里面进吧。万一被人拦住了,她就说自己是找张毛毛,想要给她送花的乐迷就好了。打定主意,谢言悄悄上了舞台,帷幔后的工作人员正在拆卸灯具,她趁着大家不注意,贴着角落溜进了后台。
上一次有张毛毛带路,进了后台就直奔化妆间,谢言无暇注意其它。今天独自进来,才把后台所有的东西给看了个仔细。原来,就算是室内乐这样不需要任何道具的表演,整场演出动员的工作组人员仍然不少。谢言刚想往更里面走,就听到有人喊道:
“喂!你是干什么的?”
一个大胡子大叔向谢言走来,一看就是很不好对付的样子。
“我…是来向张毛毛女士献花…”
“那也到外面等着去,怎么能往后台乱跑!”
都到这儿了,也许再往里走一个房间就能找到她想要见的人,谢言不想在这一步放弃,她一边往后退一边说:
“我和张毛毛女士原本就认识,送了花儿就走,不会打扰其他人。”
“那也不行,外来人员严禁进入后台!”大叔大叫道,伸手想要拉住谢言。
谢言继续往后退,她可不想被莫名其妙的男人乱碰。
“我知道了,不能进来,你跟我说怎么走,我自己出去就是了。”
大叔刚要开口,谢言身后原本关着的门打开了,一个熟悉又满是诧异的声音传来:
“你怎么来了!”
当把手中的花捧到张毛毛眼前时,谢言确信对方脸上一闪而过一个正看着智障演戏的表情。不过,一秒之后,她就恢复了正常,
“保安叔叔,不好意思。她是我朋友。”
说完,不等对方有任何反应,张毛毛就把谢言拽进了她的化妆间。
“你怎么来了?”
“我…”
张毛毛正在卸妆。演出服胡乱地扔到了椅子上,卸妆用品东倒西歪地摊在桌子上。张毛毛也不看谢言,紧锁着眉心,专注地在自己手中的事情上。谢言见她心事重重的样子,反复在心里演练的说辞全都给忘得一干二净,吞吞吐吐地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来。好不容易才说清楚,自己这周刚好也来华亭,就想着来慰问演出幸苦的张毛毛。本来是想给她一个惊喜,但目前的情况看来好像是惊吓。谢言费了好大劲儿终于勉强表达完自己的意思,紧张地等着对方回答,然而张毛毛却一心摆弄着自己的东西,似乎没有想要搭理她的意思。
谢言抱着花,尴尬地立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还在生她的气?或是,她遇到了别的什么事,现在完全无心管她?她全神贯注地盯着手机屏幕的样子,显示出她的心思正被某件别的事情占据着全部的注意力。看来自己选了一个非常不恰当的时机,谢言有些气馁地想道。她清了清嗓子:
“那个…没有提前跟你说,给你造成困扰,真抱歉。那…我先走了。”谢言把花儿放在在琴箱上,转身向后,“哦,对了!今天的演出也很木奉。”
说完,头也没回,想赶快离开。手刚放在门把手的那刻,张毛毛出声道:
“等一下!”
谢言听到停留在她身后的脚步声,她咽了咽口水,慢慢转过身子。张毛毛站在离她很近的位置,那让谢言有些恍惚的香气再一次飘进她的嗅觉里。她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看着谢言,像看着一个做了坏事正在承认错误,却又满怀委屈的小学生。
“谢谢你的花。我们明天才走,所以今晚还留在这儿。”
张毛毛笑了起来,房间里的光线似乎更明亮了一些。
“你帮我叫一个回酒店的车吧,我们一起走。”
“好!”
接过毛毛递过来的箱子,谢言立马拿出手机,她今晚是打定主意不会再做逃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