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轻笑道:“我想让贺家退亲!我的婚事,我要自己做主。”
玉兰一听,不由双眼一亮道:“然姐儿,你该不会还想着那位钱家大少爷吧?我听说他好像都娶了妻了。”
安然摇着头道:“我想退亲,是因为我的婚事不要别人做主,倒不是因为某个人。”
玉兰看着安然的神情,沉思了一下,没有说话。
这时,安齐提着水回来了。
见家里来了客人,他忙放下水桶过来打招呼。
“娘,我回来了。这几位是?”
顾宛娘勉强笑道:“这是你贺伯父家的人,特意来探望我们的。”
安齐点了点头,面含微笑与几位打了招呼告了罪,便先将水桶提到厨房去。
从厨房里出来,他立即钻到安然房里,问道:“你之前都做了什么了?我看娘脸色不太好。贺家那几位下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一副看不起我们的样子,实在让人讨厌!”
安然捂着嘴笑了笑,将自己刚才做的“好事”学了一下。
“你,你还真的想退亲?”安齐以不赞同的语气问道。
安然长长地吁了口气,满脸轻松道:“当然是真的。这么大的事情,你以为我会说着玩儿?”
“你!”安齐着急地原地转着圈儿,指着安然的鼻子一副懊恼的样子道,“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先跟我们商量商量?退了贺家,就一定能找到更好的?虽然贺家二公子到底如何我们都不太清楚,可至少贺家的家世在那里,贺伯父又已经升了正四品的知府,以后前途不可限量。贺家老家的祖母曾祖母我见过,都是很好的人。以我们家现在的情况,你上哪儿找这样的人家?”
安然不以为意地挥开哥哥指着自己的手,认真道:“哥哥,我要嫁人,一定是嫁给我喜欢的人,与他的出身家族并没有多大关系。如果可以,其实我根本就不想嫁人,谁都不嫁!哥哥你还记得吗,你曾经答应过我,我要是不嫁,你就养我一辈子的!”
什么时候?安齐愣了一下,倒也想起来了。好像是小姑姑出嫁的时候吧,妹妹哭着说自己不要做“泼出去的水”,让他答应了永远养着她的约定。可实际上,这个家这些年来一直是她在养着的,他何曾为这个家做过什么?
想到这里,安齐长长地叹息了一声道:“然姐儿,你向来聪明能干有主见,其他的事情哥哥都可以听你的,但婚姻大事非同儿戏,你还是多听听娘亲的吧!这婚事是爹爹生前为你订下的,爹爹向来最疼爱你,肯定是希望你过得幸福的。爹娘都不会害你,如果是他们都认同的婚事,哥哥觉得你不应该这样做。”
安然最怕古人说孝道。难道违背了爹爹的遗愿就是不孝吗?那么早帮她订下婚事,爹爹后来不也后悔了吗?
“哥哥,难道你也认为我退了亲,就找不到比那贺家二公子更好的人了?那贺家除了家世好,还有什么?要是贺伯父贺伯母和那个贺家二公子都不喜欢我,我能过得好吗?再说了,我就是一辈子不嫁人又有什么关系?反正我能养活我自己,我一直陪着你和娘不好吗?”安然不服气地问。
安齐看着安然那气鼓鼓的样子,不禁头疼道:“你傻了还是怎的?朝廷律法有规定,女子二十不嫁者,由官府做主遣嫁!到时候随便给你配个人,看你上哪儿哭去!”
“啊?还有这规定?怎么能这样强迫女子嫁人?”安然呆了。这个社会到底把女人当什么啊?原来这才是真正的男尊女卑?她本是打定主意退亲以后不嫁人的。
“你啊你,你不是看了很多书吗?怎么就没看看明律?不但女主二十遣嫁,就是无子的寡妇年龄在三十五岁以下的,守节三年以后也得嫁人!想不嫁人,除非出家当尼姑!可就算是寺院也有名额限制,不是谁想出家都成的。”
安然觉得这个社会风中凌乱了。怎么会是这样子的?不应该鼓励寡妇守节吗?记得以前看的电视上都这么演的啊!
……
晚上,贺家的人还是去了长房那边的宅子住。王氏热情好客,一路上不顾自己的瘸腿,扶着丫头也要“亲力亲为”招呼贵客。
吴六家的自然要抓住机会询问安然的“底细”。以王氏和安然的过节,用脚指头也知道她会说些什么。
因此,吴六家的心里退亲的念头一再得到巩固加强,当即就透露出这样的意思来。
她对王氏说:“大太太也不是外人,我就直说了。我们家二公子从小就特别聪慧,文采极好,十二岁就中了秀才。他又生得好,如芝兰玉树一般,有永昌第一公子之称。别说你们二房的姑娘了,就是京城名门望族家的嫡女,我们家公子还要挑知书识礼的呢!这次夫人让我们来,就是想看看赵姑娘究竟是不是我家公子的良配。赵举人没了这个我们也知道,却万万想不到令侄女这些年无人教导,竟然长成了那么个样子……唉!说句不中听的话,就令侄女那样的,给我们而二公子当粗使丫头,我们二公子也不要!”
王氏聪明,吴六家的口风一露,她立即叹道:“唉,谁说不是呢!要是我这个侄女,小的时候那可是真的聪明伶俐的,我家二叔可是把她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可自从我家二叔遇难以后,家里又分了家,她娘x_ing子软,也管不住她,就这么着,x_ing子越来越倔,脾气越来越大,还抛头露面出去卖绣品……唉,别说是令府的二公子了,就是我们当地一般的书香人家也不会要她。”
王氏和吴六家的一拍即合,仿佛遇到了多年知己似的,拉着对方的手说了半宿的话。
※※※
这天晚上,安然家里,她也被娘亲批斗了大半夜。
顾宛娘送走贺家的人,回来也没说话,安然叫她她也不理会。安然知道这次把娘亲气得狠了,赶忙拉了哥哥和玉兰帮自己说好话。
可顾宛娘这次似乎是铁了心要整治安然,谁来求情都不行。她也没打,也没骂,就两个字:冷战!她不理人,谁来她都不理。
安然小心讨好地去厨房做了晚饭,又殷勤地给她盛饭,还打算亲自给娘亲布菜,却想不到顾宛娘根本就不接她双手碰过来的饭碗,反而放下筷子默默回房去了。
顾宛娘不吃饭,谁敢吃?安齐和玉兰也只好停下来,焦急地看着安然。
“妹妹,怎么办?”
“要不姑娘你再去给太太认个错吧?”
安然先前也不是没认错啊,可娘亲不是不理她吗?到现在,安然真有些急了。娘亲竟然“绝食”?这也太过分了吧?怎么能以绝食逼迫她呢?
安然没有办法,只能乖乖地敲门进去,老老实实地跪在娘亲面前,再一次深刻反省道:“娘,我错了,您原谅我吧!您就是不原谅我,也得吃饭啊!要不,您就罚我不吃饭好不好?您身体不好,不吃饭怎么能行?娘……”
这时,安齐也进来跪在妹妹身边道:“娘,这次确实是妹妹做错了,我先前就骂过她了,妹妹也知道做错了。但事已至此,我们还是想想该怎么办吧!您先把饭吃了好不好?吃饱了我们再罚她,再来想办法……”
不料顾宛娘什么都没说,却忽然扑簌簌地落下泪来。
安齐和安然两个立即膝行过去,抱住娘亲的腿,眼泪一下子就涌出来了。
“娘,我错了,你打我吧,骂我吧,您不要不吃饭,不要哭好不好?娘,您原谅然姐儿这次好不好?娘,求您不要这样,女儿心里难受……”安然想不明白,她不就是想要退亲么?怎么娘就这样大的反应?
安齐也忍不住哭出来道:“娘,是儿子不好,儿子身为兄长,却没有教导好妹妹。
您骂儿子吧,您不要这样惩罚你自己,您这样让儿子如何自处?竟然逼得自己的生母禁食垂泪,儿子还有何面目俯仰于天地之间?”
顾宛娘这才开口道:“错的不是你们,是我。是我这个做娘的一直沉浸在失去你们父亲的伤痛里,这几年没有好好教导你们。特别是然姐儿,你聪明能干,我一直很放心。但直到今天我才发现我错了,你再聪明也还是个孩子,也有思虑不到的地方。你是你爹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他向来最疼你,连你哥哥都比不上,要是以后你过得不好,你让娘如何有脸去地下见他……”
安然看着娘亲一边哭一边说,觉得心里一抽一抽的疼。她虽然一直在认错在请求原谅,可实际上她心里并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了。她想要追求一份自由的婚姻,她有什么错?可是现在她却不得不反思,她就算要退亲,也还有别的办法,既然贺家已经有这意思了,她何必抹黑自己让娘伤心?
“娘,女儿错了,女儿真的知道错了。女儿只是想着贺家这些年来一点音信都没有,只怕贺伯父他们已经变了心,女儿害怕去一个不熟悉的地方,身边的人还不喜欢我…
…我就想着退了亲就能留在娘和哥哥身边了,却没有想过要是退了亲,娘会有多么担心我……娘,我错了,你打我骂我都好,只求您不要自责,您不能不吃饭,不能再哭了,娘……”
顾宛娘听安然说出自己的心思,这才点了点头,知道她是真的知道错了。可事已至此,她还能怎样挽救呢?想来想去都想不出办法来。安然不想嫁到贺家那是坚决不能说的,要是说了,人家顺手推舟正好退婚。最后,她只想到一个无赖的办法,不管那贺家的人怎么说,她都一概不答应就是了,等女儿嫁过去,他们就知道自己的女儿好了。
顾宛娘心里有了主意,安齐和安然再劝了几句,她就慢慢收了泪水。她看着跪在自己身前的女儿,忽然叹道:“这婚事是你爹帮你订的,他对你如何你心里清楚。娘相信他不会忍心让自己的女儿吃苦的。至于你说的担心,娘也理解。但是娘更加相信,以你的聪明才貌,只要你有心,不管是你贺伯父贺伯母还是那贺家二公子,你都能让他们喜欢你的。只要你愿意,你就能在贺家过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