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凝昕你真好。”郑恒达自动和她隔开一段距离,心知上次冲动吻了她嘴的后果,就是只跟他一个暑假见两次面,一次她约,这次他约。比起上一回见夏凝昕时她眼皮水肿的样这回明显好多了,长睫羽翼扣在她水汪汪的大眼睛上,纯净侧颜却透着股疏离气息让郑恒达止住脚在她之外。
话音随风入耳,夏凝昕裹住外衣,脑袋缩进高围脖里:“我有什么好?”某人从来不会说她好,手搓热捂住发冷的脸,耳朵传进另一磁润温和的声:说她好看。
“你心善。”
踢石头的脚滞了滞,夏凝昕嘴角流曳笑道:“还没有人这么说过我呢,你倒是第一个。”
“那我肯定不是最后一个。”气氛缓和了点,郑恒达往她那方靠了靠,身边就传来:“我都快要到家了,你先回去吧。”
走到一半,脚转方向,郑恒达终究没问她不太高兴的原因,大约是开学后遗症或者女孩每个月都会有的那几天吧。
大院外的银杏叶掉光了,秃丫丫几根枝在挤在一起。孤零零落在一片,夏凝昕弯腰想捡起枯黄的叶子,画面又跳到有一年她捡了一片树叶给灿灿的景象里。背挺地僵直,眼见叶子落在地上,被风吹走扬起灰尘,夏凝昕都弯不下腰。
她乱了一个月,就像树丫落光了叶,脑筋全绕在董冥灿这跟线上。一方面,她很想见到她。一方面,又不太愿意见。弄不懂自己的想法,她找徐颖求助,徐颖却只说她是一时鬼迷心窍被董冥灿当实验成功,吻出的感觉都是假的,还说了几句不好听的话。夏凝昕听不得别人说董冥灿不好,反驳了几句,更被说成吃了迷魂丹,三观不正。
喉咙里压着,她用眼神封住徐颖言之凿凿的嘴巴,咽住挣扎着想脱口而出的话:我不想要男朋友,只想要灿灿。
她只想要灿灿每天和她上下课,每天中午和下午都和她在学校吃饭,晚上的时候一起回家。途中饿了的话,只买一个蛋烘糕,灿灿吃一会,她吃一会。
要她牵着她,要她抱住她,可以一起睡决不要分开睡的那种。什么时候成了幻想大师了,夏凝昕搬出手指推算时间,又掏出手机看清今天几号,猜想她快回来了。郑恒达她处理不来,她想问问灿灿怎么办,她好像不太喜欢郑恒达了,她想灿灿支支招怎么能整理好她从来没有过的关系跟感情。
夏凝昕孤独地被人藏在深海里,偶尔郑恒达这艘小船来救她,可她上不了岸。海的重力感太强,清湛的海水里空无一物,将她变成一条小美人鱼,天空撒下冰霜,将她周遭凝固。连船都不能通行,连她都不能解救自己。还好,能救她的人快来了。
使劲把手搓热往脸上敷,脚踩地的声变地很慢,夏凝昕黯然神色,之前会覆在她脸上的手不见了,连电话都把她拉进黑名单,她都不气了,那个人呢,那个人还在气吗?
盼儿屋里的陈设跟客厅的装扮玩全是两个空间,内里拥挤,外间空荡。一个个董冥灿叫不出名的在电视上经常出现玩偶们静悄悄坐着,躺着。连床上都有一个快要拖在地上的大熊,梳妆台粉白相间,像虚拟的芭比娃娃化妆台。
窗户被封地严实,张盼儿跨过它们,脚踩椅子,发出咯吱声响。董冥灿心猛烈地跳动几秒,她看着盼儿的身子好飘摇,窗户打开,风钻进来,摇摇晃晃的单薄背影,像要被风吹跑了。“其实我不太喜欢这些娃娃,你坐那儿。”张盼儿指了床边的空出来地,边说边搂了个大象玩偶抱着。
董冥灿拿出几月来少有的认真,凝神盯她,眼里的力量让张盼儿对她弯起嘴角。
“我爸妈很少陪我,所以经常买娃娃陪我。”
“你不知道,我小时候简直是同年噩梦,经常看他俩打架。”说的不起一丝情绪,董冥灿听得心梗,看她唇角像被地心引力勾住下沉。
“我晚上的时候很怕回家,他们不经常在家,我睡觉的时候身边都会放一把刀。”
“现在我长大了不需要他们陪了,他们却说回四川,好好陪我一会,我还高兴了阵,结果,最后,还不是那样。”张盼儿手指纤白在黄光下透不出血色,一点点抚过浅蓝色大象的绒毛毛。
像一位敏感的侦探,董冥灿听得眉间频蹙,想起去阆中那两天她都没跟她爸妈打电话,还顾着安慰自己,她却像个傻子似的,沉寂在自己的事里面……现在还不知道怎么劝慰她。能做的只是当个倾听者的作用。
瞳光里的颜色压深,张盼儿却对董冥灿绽开笑脸:“你不用担心我,我都习惯了。”
听得董冥灿心里更不好受,她攥住力微微紧住口:“盼儿,你不用这样子的,在我面前不用这样,你害怕,讨厌,恐惧都可以不用修饰。想哭也可以在我面前哭,我不会给别人说的。”
用尽自己的力让盼儿感到暖心,这是她唯一能做的事。
“哭到哭不出来了,不是说习惯了吗,其实当痛苦成了稀松平常的事,那就是日常了。”轻快连串,不给董冥灿留一丝说话的缝隙,也给自己曾经的痛苦筑上又一层良药。
“你快别皱眉了,我有你已经很温暖了,你都不知道你有多好。”浮光照在她的脸庞,张盼儿忽然弯起的眼角董冥灿垂下唇角。
能成为别人的温暖是荣耀且温馨的事,可一想到这件事是建立在盼儿灰暗孤独的童年之上,她真的高兴不起来。
淡红的唇边朝张盼儿浮出抹不能言语的笑角,眼光随意耷拉在一个个注满盼儿孤寂,恐惧的玩偶身上,连枕头都是乌龟玩偶,银光刀身安静地躺在床头边,董冥灿胸口沉重地叹出一口气。又被奇怪的乌龟撅去目光,它怎么又五根尾巴,还都是黑色皮质的尾巴,长短还不一样。
熟悉的质感,触碰时,董冥灿脑中一晃而过一个背景,某年她和盼儿走在冬雪凌厉的街头,盼儿的手冻得通红,她把自己的手套给了她……
捏住一尾,慢慢抽出来。董冥灿剑目圆睁,凝神间满是不敢相信。随后全身上下又像被一击即中,肩膀不自觉松了又松,她震惊,感动,唯独又敏锐触到没有一份欣喜。
手套放在枕头下,尖刀靠在枕头边。尖刀抵御她抗拒的恐怖害怕,手套呢?能给她安慰,温暖的力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