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繁音瞧了镜中的自己,大红的喜服,精致的凤冠,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头上,让她的脖子都有些酸痛起来。
可她还是那么欢喜。
这一日终是来了。
柳繁音心内泛滥的都是甜意,虽然她和杨显那一日已在女娲神像面前拜了堂,在她心内她们早已结为连理;可这般吹吹打打被迎进杨家的门,却是在向所有人宣告——她,柳繁音,从今以后是杨显的妻子。
妻子,多么美好的称谓。
“姑娘,您真的要如此么?”小蝶看着柳繁音在镜子前发呆,终是忍不住地开口问道。
“花轿已快到门前,还能有假的不成?”柳繁音看了一眼小蝶,却见她飞快地将目光挪至一旁。
这个丫头还在置气。柳繁音心内暗叹,若不是她这段时间又要忙着亲事、又要忙着应付誉王,委实腾不开手来,也不会一直留小蝶到现在。
“姑娘别嫌小蝶多嘴,”小蝶绞着手中的帕子,也不看柳繁音,只定定地望向窗外,仿佛有什么牵着她的心似的,“姑娘此举风险太大。纵然姑娘将府中下人一并换了,纵然姑娘聪明机敏瞒过王爷瞒过梁公子;可姑娘可曾想过,丞相家的公子娶亲,娶的究竟是哪家的姑娘,瞒得了一时,还能瞒得了一世吗?!”
说到这里,小蝶偷偷地觑了柳繁音一眼,却见她面上并没有多些什么波澜,一双黑沉沉的眼睛神色淡淡地望向自己。
小蝶心内一沉。
“还有吗?”柳繁音缓缓开口,声音寒凉彻骨。
小蝶忍不住地打了个寒颤。
“姑娘煞费苦心,将柳府改成个药材铺子,难道这般大的动静,会半点儿传不到王爷耳朵中去吗?”小蝶闭了闭眼睛,索- xing -把心内的话全都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姑娘买下这个院子,王爷当真不知吗?彩凤街才有多少户人家?这些人家里面又有几个柳姓人家?一个柳姑娘出嫁,王爷一点儿风声都听不到吗?!”柳府实际是两个宅院,当初誉王置办了其中一个,也是如今柳府的前院;柳繁音偶尔发现自家宅院后面的那个院子景致秀美,很是雅致,便自己出手买下,并未通知誉王府。
因此,这一个柳府在别的人家看来,其实是两户人家。
而柳繁音费尽心思,改了自己买下的那个院子,杨府今日来迎亲,进的也是那个院子的门。
若是不知情,确实疑不到这两家竟是一家。
小蝶说完这些,竟是有些声嘶力竭,眼泪扑簌簌地落了许多,一张秀丽小脸也花了,看上去受了许多委屈。
“看你,”柳繁音倏忽起身,伸手亲自抹了小蝶的眼泪,声线温软了许多,“今日是我大喜的日子,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姑娘!”小蝶很是悲愤。
“知道了又怎样呢?”柳繁音淡淡地看了一眼小蝶,唇边有一缕似有似无的浅笑,明明只是轻轻一瞥,小蝶却感觉如同冰水覆身。
“……王,王爷……王爷不会放过杨公子的!”半晌,小蝶才捋直了舌头,结结巴巴地说出话来。
提起杨显,柳繁音面上的寒冰才有所消融,她抬眼望了一眼窗外,好似听到有喜乐的声音传来。
“不放过杨公子,你瞎担心什么呢?”柳繁音抬手敲了小蝶的额角一下,似是认真道,“总也不会怪到你身上。”
小蝶愣了一下,急急道:“姑娘怎能如此说?小蝶……”
“我知你不是因为这个才劝我。”柳繁音心内叹一口气,小蝶确实不是因为担心责罚而劝她,而是为了梁玉书。
只怕……柳繁音忍不住再叹一口气,只望小蝶日后不会走了歪路。
“哎呦,我的柳姑娘诶,这花轿都要到门前了,这可怎么还站着呢?”胖媒婆着急忙慌地跑进来,却见这主仆二人相对而立,一个哭天抹泪,一个表面神色淡然可眸中有遮掩不去的愁绪。
“小蝶姑娘,纵然你们主仆情深,也不好一大早就这般掉金豆儿的哈。”胖媒婆心内默默感慨,这主仆二人真是- xing -情中人,“再说了,你家姑娘出嫁,又不是不带你。”
柳繁音微微愣了一下,这……她还真没打算带着小蝶……
“新娘子,快开门呐……”外面传来了嬉闹声。
柳繁音一向不惯这些热闹嘈杂,微微蹙了眉。
胖媒婆这么多年来什么人没有见过?柳繁音眉梢儿一弯她就知晓了她的心思,便笑道:“姑娘莫怪,这拦门的规矩自古皆有,图的就是个大家热闹。”
“我成亲,为什么要图大家热闹?”柳繁音略略回想一下,确实有听说过这一习俗——新娘的亲朋好友堵了前来接亲的新郎,为难调戏一番。
想想杨显被戏弄场面,她心内一阵反感,眉头愈发蹙了起来。
胖媒婆闻言愣了一下,见怪不怪,她做媒婆了那么多年了,也是见过新娘这般心疼新郎的,便笑着安抚道:“姑娘别担心,大家不过玩笑一番,好让新郎知晓我们家的姑娘金贵不易攀折,千辛万苦娶回去可要好生对待。”
“她是我的夫君,无须这般考量,自会好生待我。”柳繁音听着外面杨显的声音,淹没在一群姑娘的欢声笑语中,仿若一艘漂浮在海面的浮木,沉沉浮浮,隔了万水千山,恍恍惚惚总也不真切,让她没来由地心内不安。
“……”纵是胖媒婆见识多广、舌灿莲花,当下也被堵了个哑口无言。
“古来的规矩,别人都是这么来的,偏杨公子娇贵些么?”小蝶向来是不待见杨显的,方才费了一番唇舌却又半点儿作用也无,心内正是气恼,忍不住地便脱口而出。
柳繁音将眼皮抬了一抬。
胖媒婆眼瞅着新娘子沉静如水地望了外间一眼,不知怎地,浑身突然觉得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