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宁公主并不知道宋致在谋划些什么,倘若知道宋致的想法,不知道是该笑她愚笨,还是无奈她城府愈深。
她这两天暂时蛰伏无事,索- xing -就在房间里琢磨刻印。她手里是上好的和田玉,是公主府少有的几块籽玉,被她拿来练手。好在虽然她很久没摸刻刀,但是除了刚开始刻坏了一笔后,就再也没有出错。
和田玉软硬适中,用刻刀描线阳刻,磨下来一堆白色的粉末,沾得她手上、袖子上、衣服上到处都是。因为手艺生疏,所以下刀每次都认真慎重,锋利的刻刀在她长时间的握紧下,在她手指上留下了几道血痕。
咸宁公主吹掉上面的粉末,印面露出四个瘦金体大字——永以为好。
四个字瘦挺爽利、侧锋如兰竹,用笔畅快淋漓,锋芒毕露,富有傲骨之气,如同断金割玉一般,别有一种韵味。
她满意地放下刻刀,把这方寸之大的小印放进袖子中,起身去寻一个印囊。刚找到一个锦囊,余度便匆匆走了进来,身边还跟着一个小黄门。
“主公,大王宣主公珍宝阁觐见。”余度看着她,补了一句,“即刻。”
什么事这么急?咸宁公主皱了一下眉,看小黄门等她的样子,也知道衣服不用换了,便囫囵地把锦囊往袖子里塞,理了理衣服,正色道:“入宫!”
登上马车,跟着黄门令进了宫,直奔珍宝阁。咸宁公主踏进珍宝阁时,也被天工坊热闹的样子惊讶了一下,但她不露情绪,只是挑了挑眉,收敛目光,目不斜视地跟着黄门令进去。
宋致和长沙王在木楼里说着话,长沙王侃侃而谈关于雕刻的艺术,并且对从古至今擅长雕刻的名士如数家珍。宋致越听越觉得佩服,她偶尔能附和一两句,谈起古玩她更是展现了一名知识丰富的考古学者的本事,长沙王对她的博学惊艳不已。
“哦对了,我说要送给你一个东西,你等等,我去拿。”长沙王忽然想起来,对宋致一笑,不等她说话,即大步往深处走。
宋致张了张口,没来得及喊住他。同时,她眼角余光看见咸宁公主踏门进来,她回头去看,两人对视了一眼。
咸宁公主在这里见到宋致,显然有些意料之外。她忽然觉得已经很多天没见到宋致了,宋致与她虽然住在一起,但是两人这几天都没有见到面,连吃饭都是分开。这倒让她不禁想起了那天晚上宋致在她门口徘徊被她捉住的事。
她微微不自在地抬起手,想握拳挡住嘴边的咳嗽,手一动,就感觉沉甸甸的。袖子里是她要送给宋致的小印。
咸宁公主的手抬了一半,又放下,另一只手伸进袖子里,去摸那枚印章。她开口道:“阿致,原来你在这。前几日,我答应要给你,这两天我花了一些时间,做了……”手已经触碰到了印章,她捏着向袖口将要取出来。
乍见到她,宋致莫名有些尴尬,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而咸宁公主的开口,让她稍稍松了一口气,这总比两个人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可不等咸宁公主说完,身后的男声打断了她的话,惹得宋致回头去看。
“阿致,你看。”长沙王低着头,手里拿着一块方形的檀木牌子,约莫有巴掌大小,眉间带喜地从深处走出来,“我想了想,你最需要的是这个吧?”来到宋致面前,把黑檀木的牌子往前一递。
宋致被他吸引了注意力,目光落在了檀木牌子上面,接过来一看,一面用隶书刻着“长沙王制”、“连城郡主侍读宋致”,另一面刻“行王令”。令牌通身漆黑锃亮,上首有鹤纹栩栩如生,底下有祥云纹简笔舒畅。这文上的字都是繁体,宋致默念了一遍,仔细一看,吃惊不已。也就是说,长沙王给她一个郡主侍读的头衔,还给她一个类似“见令如孤”的特殊荣誉,再换一个说法,这个完全可以当成免死金牌啊!
“这是……?”宋致不敢置信,“给我的?”
咸宁公主目光也被长沙王吸引,当长沙王把令牌交给宋致,宋致坦然接过后,她不自觉地松开手,放下印章。印章滚落回她的袖子中,沉了一下,咸宁公主两手下垂交叠放置在腹上,轻轻垂下眸,面无表情地看宋致接过木牌一脸激动的样子。
宋致的惊喜和爱不释手,让她眼角的暖意有些僵住,她甚至微微皱起眉。但是很快,她的情绪只是一闪而过,立刻恢复了平静的面色,好像根本没有过任何情绪波动。
“当然。”长沙王笑道,“怎么样,是不是你最需要的?以后你想什么时候进宫,什么时候都可以来,就不用让妱姬带你进来,或者等我派人接你。而且,你可以凭借这枚令牌,直接进入珍宝阁。”
宋致欣喜不已。她想的却是,有了这块令牌,就可以让咸宁公主顺利完成自己想做的事情,不用偷偷摸摸,想查案就查案,暴露了也没关系。这时她就不推辞了,生怕长沙王后悔给她这块牌子,何况这块行王令上面的纹饰十分漂亮,磨面也做得很好,光从艺术上来说,的确是上上品,宋致舍不得还回去。
“那就谢过大王了!”宋致兴高采烈地捏着行王令,脸色因为兴奋而涨红。
长沙王也很高兴,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宠辱皆惊”的女子,只觉得生动有趣,可爱极了,他的注意力被宋致吸引,连一旁站了许久的咸宁公主才刚刚看见。
“鸣之,你来得正好。”
咸宁公主面色淡然,无喜无悲地躬身行了一礼,眼帘半垂,听不出情绪地道:“不知大王宣臣,有何吩咐?”
“啊,不是大王叫你来的,是我叫的。”宋致偷偷地瞧她神情,生怕她会因为叫她来的不是长沙王而是自己生气。
“哦,是阿致说你也懂一些木雕篆刻之道。”长沙王这才想起来叫曲和进宫的目的,“所以我想听听,你对木雕有何想法?”
咸宁公主抬了抬眼皮,觑了宋致一眼,语气淡淡地道:“臣对雕刻只是略知皮毛而已,是阿致过奖,愧不敢当。”
长沙王感觉曲和似乎有些不高兴,但面上神情又没有一丝不悦,他只当自己幻觉了,不过也因为曲和的婉拒,气氛陷入了诡异的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