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致发不出声音来,只是默默流着眼泪,哭到眼眶通红,眼睛红肿。咸宁公主看着她的脸,陷入了沉默。
许久,咸宁公主扯了扯嘴角,似乎想笑,又没有笑出来。她从怀里拿出手帕,捧着宋致的脸,一点一点地把她的脸擦干。宋致顶着核桃似的眼睛凝视着她。
“阿致,累吗?”
宋致点点头,又摇摇头。
咸宁公主微微一笑,把她放平,为她掖了掖被子,低声道:“累的话,就睡吧。时间还长,你还有时间休息,要是上了岸,你就没时间睡了。”
宋致顺从地闭上了眼睛,却蜷缩着身体,眼泪从眼角不断流出来,后来变成身体微微颤抖。等咸宁公主出去把门带上后,她忽然放声大哭,捂着脸啜泣,只是她发不出声音来,只能无力地张着嘴巴,不住的吸气,抬头撕心裂肺的大吼,也无声无息。
从门关上起的那一刻,咸宁公主就露出了疲倦苍白的面色。她抬眼看见窦途还是保持着她进去前站在门口的姿势,一直到现在。她走到窦途面前,轻声道:“没事了。很快,很快她就可以恢复了。”
“主公,您已经很久没有休息了,这里就交给臣吧。”窦途的眼底也充满了血丝。
宋致被沈砚送回来的那天,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因为她浑身都绑着绷带,两腿的内侧渗出鲜血,整个人都奄奄一息,而且昏迷不醒。清奴给宋致重新换药的时候都吓得花容失色,出来时窦途目光凶狠地盯着她,逼问情况。
大腿内侧血肉模糊,几乎可以看见骨头,肩头和手臂有两道伤口,已经发炎了,皮开肉绽。女太医进去治疗的时候看见都觉得于心不忍,给她上药,不断地熬药喂药,因为宋致昏迷没办法喝下去,只能选择强灌,然而却不断吐出来。最后是咸宁公主让人出去,一口一口地把整碗药都渡进去。起初这个办法也不行,但咸宁公主强逼着她一定要吞下去,虽然药浪费了不少,可到底还是喝了。
咸宁公主喂了三天的药,第四天宋致才有意识,可以自己吞咽。这三天里,不但咸宁公主担心,连窦途都吃睡不好,生怕宋致一口气没喘过来,就这么死了,那他绝对后悔死。
太医过来看了一下情况,看咸宁公主和窦途的脸色都很憔悴,顺手给两人也开了一副药。楚琰听说宋致醒了,开心得不得了,见太医嘱咐曲和要吃药,连忙大包大揽下来,说一定会看着这几个人吃药的。
“太医,阿致她的声音……”咸宁公主疲倦地嘶哑着声音道。
太医作了一揖道:“回曲先生,宋小姐只不过过于劳累,致使暂时失声,只需要休养一阵子就好了。若曲先生不放心,到了长沙,可请郡主到王宫中取一些好药,按这个方子吃就是了。”
咸宁公主松了一口气,向她道谢。楚琰赶紧道:“好了好了,你这些天都没休息好,快回去睡觉吧。还有顾问,你也去!这是本郡主的命令。”
“喏。”
窦途犹豫不决,在看到咸宁公主投来的目光后,不情不愿地拱手道:“喏。”
第59章 君似故人
一踏上长沙国界, 王宫的黄门领着一千羽林军和车马仪仗立刻迎了上来, 把楚琰与宋致等人请到车马上, 而后锣鼓喧天铁骑开道, 大摇大摆地向临湘城去。
临湘城,自有长沙国始就一直作为国都存在, 比邻闽地扬州。虽然与江陵都是在荆州地界上,但形成的文化风气早已大相庭径。少年长沙王十二岁继任王位, 除了骄奢- yín -逸和偏爱奇- yín -巧技的传闻之外, 并没有在朝廷面前什么好的名声。可是一进入临湘城, 那欣欣向荣的繁华景象和井然有序的商贾门店让人眼前一亮,不由扭转了对长沙国一直以来民不聊生的印象。
黄门令引着连城郡主一群人走向王宫的大门, 百姓们听说郡主回国, 都挤在宫门外争相恭迎。楚琰坐在马车上看着众人把宫门口堵得让宫门卫士都惊动了,十分得意地对走在马车边伺候的清奴道:“本郡主果然深得百姓爱戴,平常除暴安良看样子还是有点效果的嘛。”
清奴远远地就看见宫门口有一群官员站着, 人群之首是一个穿白衣轻裘,腰间系了金玺绿绶的青年。青年白衣小冠, 行止端正, 却生了一双风姿绰约的桃花眼, 在举目抬眸之间,有俊朗高雅之姿。但再仔细看他,此时眉宇深藏微怒,在百官中袖手敛眉,沉眸黯色, 似乎蓄势待发,转头就要发怒。
清奴认出了年轻人是谁,远远也察觉了气氛不对,心中暗自叫苦,楚琰还不知道大难临头。那些百姓哪里是夹道欢迎她回来,分明是知道她回来肯定被大王收拾这才来看笑话来了。
“郡主,他们……是想知道,大王要怎么收拾您,不是来欢迎您回家的。”
楚琰不听,还想反驳,话到嘴边,眼角忽然瞥见白衣青年,一下子忘了要说什么,喜笑颜开地不等马车停下,就跳下车去,冲到白衣青年面前,欢呼雀跃道:“大兄!你特地来接我的对不对!哎呀,哪里需要这么客气,还在宫门口等我……”
白衣青年沉着脸看她叽叽喳喳胡说八道,开口的第一句话和楚琰想象中的亲热相去甚远。他沉声喝道:“宗正何在?”
青年身后一山羊胡子的老头子慢悠悠地出列,向青年施了一礼:“臣在。”
楚琰一看宗正都出动了,一激灵,后知后觉这次玩笑开大了,她大兄是真的要收拾她了。她连忙在青年开口之前跳起来就要往宫里走,嘴里还嚷嚷道:“啊!母亲!母亲一定想我了,我得赶紧去拜见——”
话没说完,两个武姬卫早接到了白衣青年的命令,当着百姓与众臣的面,伸手把楚琰架了起来,抬到半空,任她挣扎羞怒威胁也不肯放手。
白衣青年走到气急败坏的楚琰面前,眼神严厉地看着她,怒道:“把她关进宗正府!再敢跑出来,打断腿扔进奴隶营!”
“大……大王?”宗正愣了一下,搔了搔头,犹豫地试探道,“大王是不是该和太后说一下——毕竟郡主才回宫,太后要知道您一怒之下把郡主关在宗正府,到时候找臣要人,臣是听大王的,还是听太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