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石广霆的心口突突跳了几下,有些慌神。这次却是不同于方才,借着灯光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顾惜朝的容貌,从没见过这么俊美的男子,也从没见过这么惊心的眼神。他不自觉的触了触面颊,仿佛刚才被他看过一眼后,脸上便如同被刀刮了似的,清凌凌地痛,此时犹存。
第6章
而此时,顾惜朝的注意力却显然已经不在他身上,不在任何人身上。他自己动手斟了酒,一杯接一杯喝了下去,又急又快。
戚少商看不过眼,压住他的手,道:“你这是做什么?你以为有谁会怜惜?”
顾惜朝不答话,垂下睑中有郁到了极处的光一闪而过,神情漠然。
戚少商试着扳开顾惜朝的手指去夺那酒杯,顾惜朝却在此时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目光冷锐,那双瞳澄明如宝钻,折映出的光芒仿佛洞穿了戚少商身躯,使得他肺腑深处微微作痛。“嘭”的一声,那酒杯已然被捏成了粉末。“夜深了,戚大侠酒也喝了、菜也吃了,要办的事也办好了,要折辱的人也折辱到了,可以请了!”
戚少商听到这话,站起身来,嘴角略翘,一个笑意若隐若现,眼眸深处有着如针般锋利的光,直刺到顾惜朝面上。“顾惜朝,你莫忘了,现在是你求着我,不是我求着你!”
顾惜朝忡怔了一下,忽然笑了,眼光朦胧,像有一团的r-ǔ白色雾气慢慢从他面上匀开,异样的宁静柔和,“不错。戚大侠一言九鼎,也莫忘了答应在下的事才好。”
“一定!”戚少商断然道,接着便招呼显然已经被吓傻的追命和石广霆,“主人已经下了逐客令,还不走么?”
追命和石广霆见他们俩居然没有杀个你死我活,已经暗自庆幸。戚少商招呼他们走,那敢逗留,立刻从位置上跳了起来,一左一右挟持着戚少商逃之夭夭。
一路快走,直到出了那片竹林再也见不到半点灯光,石广霆才长吁了一口气,有些后怕地回头望去,却见那夜雾将竹林拢了个严实,莫说惜晴小筑是半点影子都看不到了,就连他们出来的路,也已经消失不见。再看看这明月当空,石广霆连连摇头,直道:“邪门!怎么跟鬼林似的,仿佛会把人的j.īng_气神都给吸了去……”
戚少商听了这话,似是若有所思,冷笑一声,道:“你以为他还能在这里待几r.ì?”
那一声笑,将石广霆噎得不轻,半天才挤出一句,“你们,果然是仇敌!”
“戚少商!杀人不过头点地,你,你……”追命实在是气不过,想教训他,却词穷。其实仔细想来,戚少商与顾惜朝之间究竟有什么约定他本人并不清楚。从他所见所知,戚少商也没有一言半语刻意讽刺顾惜朝的话,但偏偏就是见不惯戚少商的态度。可能见得惯的态度又该是什么样呢?追命又说不清楚了。
戚少商却不管追命那么多曲折心思,见他“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也不再搭理他,大步流星地走开了。
于是,一路无话。只是那赶路的速度,却隐隐加快了不少,更像是负了气仓皇离去。
石广霆以为自己一定是疯了,居然会在一大清早回到惜晴小筑!居然会想要回来看看顾惜朝的情况!居然会想跟他说说话……
只要他显露出些许不耐,我立刻就走!石广霆是这么想的。见到顾惜朝的时候,他正站在坟茔前吟诗,如果猜的没错,那该是她妻子的坟墓。傅晚晴,太后义女,在他心里,她是一个特别温柔明慧的女子,原以为凭她的身份终会嫁个世家子弟,富贵一生,却不成想……
“两张机,幽花江畔水凄凄,忆人总在凭栏处。寥寥无绪,漏声迢递,明月已沾衣……”
好词,明月已沾衣,难道他在这里站了一夜?他昨晚的j.īng_神可不怎么好啊,怎么那么不知爱惜自己呢?不过,看他现在的j.īng_神……还不错?
“石将军,你看够了吗?”一直静默的顾惜朝忽然开口,清雅的声音让犹在神游的石广霆立时神清气爽。
石广霆有些尴尬地走出来,簇起眉毛,四下张望,仿佛是希望能有另一个“石广霆”出现替他领了顾惜朝的责备。
顾惜朝却没有再开口,只是转身向小筑走去,推开门,才回头问了一句,“不进来么?”
石广霆忙不迭地跟了进去,如同一名最优秀的士兵得令。
“陆羽茶经前三卷,续三卷,书中有云,茶之佳者,造在设前,其次火前,最次雨前。”进了房,顾惜朝也不忙着招呼他,只是一边煮茶一边与石广霆闲聊些用茶的讲究,仿佛石广霆只是一位来访的雅客,而不是一位……不速之客。“潭水x_ing伏,河水x_ing咸,井水生津,泉水去寒,至于雨水,所谓ch.un雨为兰,夏雨为荷,秋雨为桂,冬雨为梅。四时节气,品茶都有不同的规矩和风味,石将军豪迈之人,不拘小节,说这些,怕是让你厌烦了。”
“不,不……”石广霆赶紧否认。说实话,他的确不懂茶道,但这么听顾惜朝讲解,看着他仔细地煮茶,却是别有一番风味,让人流连再三。
顾惜朝笑了笑,端了杯清茶给他。茶水清冽,茶香四溢慢慢沁入心脾,给人极为舒爽的感觉,却让石广霆有些舍不得去喝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