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醒来,陈冬化便发现马车后边跟了个面容冷峻穿藏蓝长衫的男人。
不知为什么,在看清那人面貌时心狠狠一跳,又闷又痛,极不舒服。
他皱着眉,看着那人道:“你是那天在花满楼里我看到的那个人?”语气疑问,神情笃定。
那人微微点头,清冷的眸子带着古怪的温柔。
宋是镜黑着脸挡住那人的视线,扯过陈冬化的手就要将他塞进车内:“还是赶路要紧。”
陈冬化莫名其妙。
沈求古凑到他耳边小声说道:“那个人我也认识,是镜哥哥的同门师兄,叫夏凌云,永安城南古武世家夏家独子,生来冷情,嗜武成痴,人称‘双绝’,和永安城东藏兵世家叶家长子叶千秋并称为……咦……并称为什么来着……镜哥哥你知道吗?”他挠挠头,转过头问宋是镜,完全忘了他其实是在跟陈冬化悄声悄气地咬耳朵说秘密。
宋是镜冷哼一声:“不知道!”又不带感情的扫他一眼,“就你话多。”明显是不高兴。
陈冬化拧着眉道:“那人看着挺眼熟的,该不是我的错觉吧?”
宋是镜深深看他一眼:“看着眼熟?”
“……嗯。”
隐约是觉得熟悉,却发现心里好像本能的抗拒这种熟悉感,陈冬化也不知到为啥,只能把这些归结于这具身体以前的主人身上。
“等有地方落脚了我会找大夫帮你看看,看你是不是眼瞎。”宋是镜面无表情,凉凉道。
陈冬化:“……”
陈冬化奇怪的看他一眼,心中微惊。宋是镜以前从来不会这种语气与他说话。在他印象中,宋是镜总是满面春风眉眼带笑,与他说话时也总是佯装无赖委屈博他同情,还从未如此……如此……冷淡……对,就是冷淡,他还没见过宋是镜如此冷淡对他过。
忽略掉心尖的一点不适感,陈冬化敛下心神,闭口再不言语。
宋是镜自觉失言,心中懊恼,嘴唇几张,却最终什么也没说。他此刻心中颇为烦躁,先不说夏凌云明目张胆现出身形,单是陈冬化那一句眼熟便让他乱了心神。因此,他才会一时口不择言。他看着垂头沉默坐着的陈冬化和一旁噤声眼神瑟缩的沈求古,心中长叹一声便阖上眼假寐起来。
越是往北,山路越是崎岖,马车行进已困难重重,摇摇晃晃几欲倾到,几天下来,车中几人更是被颠得难受至极。
陈冬化本想着尽快找到落脚处好先与人换掉马车,奈何行了好些天四处皆是密林,寥无人烟,只得咬牙忍受,心中暗暗将那不时冒出来的石块坑洼十八代祖宗问候了遍。
屋漏偏逢连夜雨,天公不作美,唰唰大雨落下来,争先恐后要与泥土亲密相拥,天色阴沉,泥泞满路,本就难走的山路变得更加难走。
陈冬化见被大雨淋得浑身湿透的夏凌云,好心招他上车,夏凌云也不客气,稍作思量便大大方方上了车,也不管阴着脸警告地看着他的宋是镜,对着陈冬化点头,淡道:“多谢。”
压下心中翻腾的情绪,陈冬化只微微一笑,示意他不用客气。
车内气氛陡然变得古怪。按理说夏凌云宋是镜为同门师兄弟,共同生活许多个时日,不说要亲密无间,也不该这样一个拒之千里,一个漠然视之才对,倒像是宿敌。陈冬化暗中咋舌,心道这两人之间怕是有一番恩怨。
天好容易放晴,乌云散去,阳光普照,万里无云。林间树木葱郁,百鸟和鸣,一派盎然生机。
陈冬化快要发霉的脑子在见到久违的日光时,立刻清明。马车停在路旁,暂作休息。他跳下车,扭扭脖子甩手踢腿活动了下发酸的筋骨,深深吸一口气,感受着浓浓的温暖的阳光气息。
他招呼车里几人:“快出来晒太阳。”
闻声,沈求古立马跳出来,冲他一笑,又瘪嘴道:“还要多久才到啊,都走了那么多天了。”
“快了。”
“每回我问你你都说快了,都快了二十多次都还没到!”
陈冬化嗤笑一声:“谁让你每回都要问上个四五次来着。”他又走到车窗边,一把掀开车帘,对着里面两个木头一样坐着作沉思状的两人笑道:“快出来晒晒吧,身上要长毛了都。”
“……”
行至此处,离万俟已经不远,日程比起先沽略的要少上不少。
陈冬化随手扯了根草叼在嘴里,吊儿郎当的靠着树抱臂抖腿,瞥了一眼表情一致沉默跟在他身后的两人,心中翻着白眼。
他又不是犯人,犯得着跟监控一样时时盯着他不放么,沈求古在对面树下蹲着研究过路的蚯蚓可比他这样漫不经心到处瞎看要有意思得多吧,怎么不去跟着他呢。
又突然想起什么,他转过身,看着夏凌云道:“只顾着赶路,却忘了问一句,夏公子一路相随的目的,相识一场,也算缘分,不知方便一告否?”
说完之后……呃……他突然发现,他竟然冒起了鸡皮疙瘩。他被他自己酸到了……那种措辞那种语气……明显不是他的风格啊。
他突然有些明白宋是镜曾经的处境……他当时还觉得宋是镜装来着,没想到现在,他自己也开始‘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