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那次,她实在忍不住孤寂,对姚灿说了我想你。容亭清楚记得当时她清冽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喜悦,对她说,再说一遍。
可是为什么现在一切都变了呢?
她偏过头去,咬紧嘴唇,心里惊涛骇浪,可是面上却淡如止水,丝毫不起波澜。
医院的窗户外面,杨树高大又挺直,浓密的叶子从窗台扫过,风吹过时沙沙作响,仿佛是有人在窃窃私语,晚蝉鸣叫之声也渐渐低微,逐渐听不见。
夜色如墨,只剩下一阵化不开的静寂,唯有一弯下弦月悬在夜空,杳杳俯望这人世。
容亭推开门出去的时候,恰逢邓如芷回来。她对邓如芷笑了一下:“阿姨,医生怎么说啊?”
邓如芷放下手中的饭盒,对容亭说了一下基本情况,刚才伤者太多,主要是做了内科的检查,姚灿没有受什么伤,等会要再去做一次外科检查。
容亭点点头,沉默了一下:“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邓如芷对她温和的笑笑:“今天也麻烦你了,刚才我去缴费,才知道你都交钱了,等会我转给你啊。幸好今天有你啊,我们姚姚有你这样的朋友,我多少还放心一点。”
容亭脸上笑意极浅极淡,对她说自己在外面等会,如果有事就叫她。
她推门出去,站在病房门前,却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迷茫。
此时陆灼和赵澜都不在外面,想来是出去买晚餐了。容亭就一个人在医院走廊上的凳子坐着,看了看窗外更加深沉的夜色,不见半点星影光亮,心里面也只是一片郁郁和沉沉。
她很久没遇见过这样的情感波折了。自从小的时候因为父母寒了心,她就学着不对任何人抱有期望。即使今年年关附近和家里面彻底决裂,她回到自己的小窝睡了整天,醒来的时候她告诉自己,没事了,又是新的一天了。
可是今天容亭没办法这样自我治愈。
有的东西她可以不要,那样就不用担心失去,所以她容忍退让,不争不抢,静默无声。
有的东西却由不得她不要,就像此刻,她觉得自己的心就像晚秋的叶子,枯黄的,毫无声息的从树顶坠落,淹没在尘土里,轻飘飘的没有声音。只有被人踩过之后,叶脉断裂的细微声音,才能显露一点点难过……
容亭抬头看了看对面墙上的瓷砖倒映出自己的影子,真正意义上的形影相吊。她想见的人就在身后这堵墙之后,可是她却不敢推门进去。
没多久陆灼和赵澜回来,容亭看着她们并肩,陆灼比赵澜高一些,手虚虚环了一圈,把赵澜护在里面,怕她这个冒失鬼被来往的人给撞到。
凭心自问,容亭是很羡慕赵澜的勇敢的,要不然也不会在陆灼叫她把自己赔给她之后就傻傻答应了,这傻姑娘心里单纯,总带着一种热烈的果敢,从来不会畏缩不前。
容亭忽然在心底拷问自己:你呢?
你在这段关系里究竟有做过什么?如果,只是如果,姚灿她现在不喜欢你了,你难道就要悄无声息的放弃吗?
她没有做过什么。
她和姚灿是完全相反的两个人。
容亭看起来热络又明朗,尤其是习惯照顾身边的人,让人觉得温暖,但是她的内核是封闭的。
她的心像是一座封闭的城,城墙之内有广袤的原野,不轻易对任何人开放,她能放逐自己在无边旷野之上,里面有澄净清泉,也有茂密森林,有时月光落进来,她自得其乐,对外界没有多少兴趣。
姚灿则恰好相反,初见时她清冷静默,像是隔着一层冰凉的玻璃,但是真正靠近她以后,她的内心是开放而温柔的。
她的关怀像是静默无声的海洋,轻易就淹没了容亭的孤城。
容亭感觉自己丢盔弃甲,城墙被海水冲塌,可她是个胆小鬼,躲在废墟深处不敢出来。
一旁的赵澜看她一直出神,拉住了她的手晃了晃:“姐?”
容亭抬起头来,看见病房的门开了,是姚灿要去做外科检查了。
因为这次事故里重伤的人太多,此刻已经没有多余的担架和轮椅,姚灿只能算是轻微受伤,因此只能自己走过去外科就诊。
容亭看着邓如芷扶着姚灿走在前面,可还是不敢上前一步,就远远的跟在后面。
等做了全身- xing -的检查,才知道姚灿的左手腕有轻微的骨裂,之前检查的时候疏漏了,姚灿又昏迷了不短时间,下午竟然并未察觉。
容亭盯着她左手发愣,忽然想起在北方的时候,那白皙温暖的手掌把自己的手捧在手心的情形。
……
邓如芷也是快要五十岁的人了,这一天奔波下来,先是坐车过来,然后又是跑上跑下的,实在累的不轻,坐在一旁头就止不住的往下沉了。
姚灿劝了好久,才把她劝去医院外面找了家宾馆住下。容亭让赵澜和陆灼也去休息,她晚上留在这里照顾就行。
因为受伤的缘故,姚灿很快就熟睡过去。容亭就坐在一旁静静看着她睡颜,听着她清浅的呼吸声,就凑近点去看,发现她额上的伤痕浅了一些,只是眉头微微蹙起,好像睡梦里也不太愉快。
平日里看起来清清冷冷的人,睡着了显得纯真又无害,白皙的脸颊上有淡淡红晕,额前的碎发随意散落,唇线清晰,嘴唇的形状十分美好。
容亭靠近一点,低头看她美好唇形,觉得这人的嘴唇好像生来就是为了亲吻的,唇瓣虽然偏薄,但是轮廓明了,唇色是淡淡樱粉色,饱满又盈润。
她试探- xing -的伸出手指,在姚灿脸颊上拂了过去,见她并无醒转迹象,又俯下身,做了一件自己梦里面想过无数次的事情——
她吻了她。
原本只是极浅极浅的一个吻,容亭抬起头来,却觉得意犹未尽,抿了抿唇,舌尖在自己唇瓣上扫了扫,食髓知味,再次俯身,想要更多……
她还没完全俯下身,鼻尖刚刚贴上姚灿的鼻尖,姚灿就忽然睁开了眼睛,她黑亮眼睛里有一些迷蒙,声音也因为刚刚睡醒有些沙哑:“你……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