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筒里的等待音响了很久才接通,胡成才宿醉刚醒,极度不耐烦地“喂”一声,还不等对方开口就骂骂咧咧地警告薛冰有屁快放。
入行十年的老警花表情都不带变的,平稳地开口说:“胡成才同志,你好,我是区分局的民警薛冰,有件事想向你了解一下。”
噗咚——
电话坠地的声音巨大,刺得站在旁边的周老师一惊。
薛冰淡定地稍稍移开听筒,耐心等着对方的答复。
“警警警察同志你好,我我我就是胡成才,您想问什么?”隔着电话都能感到胡成才的谄媚。
“上周五,胡小菲几点回家的?”薛冰问。
“周五……哦哦,那天我是中班,下班就回家了。警察同志那天外面太冷,我都没出家门。又出事了?这次真没我的份!”胡成才说。
“我没问你,问的是胡小菲。”
“谁?”
“现在到警局去一趟,咱们见面说。”
“别别别,警察同志,我刚才没听清,小菲是吧?那丫头野惯了我哪管得聊她啊。她惹什么事了?”
“最后一遍,周五晚上她几点回的家?”
“这我哪知道啊,她学校六点才下晚自习,五点半人家就开局了,我这天天忙的……”他猛然打住,意识到说漏了嘴,嘿嘿嘿连笑好几声。
“你刚不说周五下班后直接就回家了没出家门么?”薛冰问。
“啊?啊对——周五啊,对对,那天外面冷,小菲放学就回家了,还给我做晚饭呢。”胡成才说。
“好。我们想和胡小菲聊一下,周老师会陪着她,你看可以吗?”薛冰问。
“警察同志,那丫头到底犯什么事了?”
“目前只是协助调查。”薛冰说。
“不是她啊!”胡成才夸张地松了口气,态度立刻变了,“小丫头片子知道什么?”
“她知不知道得问了才能确定。”
“不行,你们别找她!找我麻烦就算了,你们别去找我丫头!”胡成才气急败坏地说。
“你别激动,我们只是问问她在学校里的事。”
“不行,就是不行!你们一群穿官服的找她问话,她能不害怕嘛!学校里又不是她一个人,你们问别人,别找她!”
“周老师会一直陪着她,或者你自己来陪着也……”
行字还没出口,胡成才就啪一声挂了电话。
薛冰啧一声,收起了手机。
周老师尴尬地说:“没想到她爸爸还挺护着女儿的。”
薛冰没有反驳,在心里冷笑。
她回到一楼时,运送曾天宇尸体的车刚走,邵队正在105和校长、教导主任交流,除了清理现场的同事,其他人都在106。
薛冰进门,唐学海问:“胡小菲呢?”
“他爸不让她接受询问,就是那个胡成才。”薛冰将电话的内容简单复述了,叹气道:“没一句实话。”
“糟糕,她可是关键人物,这怎么办?”唐学海跟着叹气。
薛冰摇了摇头,问蔡飞:“刚才小诚找你什么事?”
蔡飞一笑,帮她拉了把椅子,“提供线索。我等你回来一块儿说呢。”
五六个人围着一张桌子坐成一圈,眼巴巴地等着蔡飞说情况。
这件案子牵扯到未成年人,很多事情都不好排查,每个线索都很珍贵,更何况这个证人是聂诚。
聂诚他爸以前是邵青云的副队,因为他的关系,聂诚从小就和区局、派出所的民警很熟。如其区局这几位,以前跟着他爸一起办案,没事还去家里蹭吃蹭喝,把聂诚当做自家弟弟。
所以聂诚的话,在他们看来是绝对可以信任的。
蔡飞先做了一个总结,“死者曾天宇是高二七班的学生,参加了校管弦乐团,担任小号手。发现尸体的地点在音乐教室,从各方证人给出的消息来看,六日没有人去过音乐教室,门锁也没有撬动的痕迹,推测死亡时间是在周五晚上,具体要等法医的验尸结果。
“聂诚也是校管弦乐团成员,担任大提琴手。他说因为自己基础差,音乐老师每次训练后都会单独给他补课,曾天宇也要求加练。训练时间是一三五的中午和晚自习,因为要准备元旦节目,中午的练习是最近才开始的,加练是在晚自习的练习之后。
“周五那天是平安夜,音乐老师本打算提前结束,可没想到那天的练习不顺利,一直拖到六点一刻才结束。聂诚和曾天宇照例留下,不过只练了一会儿就结束了,那个时候聂诚看了眼表,是六点三十六分,这个时间和平时他们加练结束差不多。音乐老师晚上有约,吩咐他们收拾好乐器锁好门。”
“飞哥,我c-h-a一句,”唐学海说,“那扇是老式门,用锁头锁,不用给他们留钥匙,音乐教室的门钥匙只有音乐老师和传达室有。”
“多谢补充,”蔡飞说,“音乐老师走后,聂诚和曾天宇发生了些矛盾,还动手了。”
所有人耳朵一立,挺直了身子。
“起因是班里的女同学,就是那个胡小菲。曾天宇喜欢她,但是放任班里同学欺负她,聂诚看不过帮过她几次,那女孩挺感谢他,一来二去班上都穿他们俩关系非同一般。曾天宇嫉妒了,那天训练后警告聂诚,胡小菲要是送礼物不许说。聂诚没理他,他有点恼羞成怒,非要跟他摊开谈。后来谈崩了,用聂诚的话说,是曾天宇的心态崩了。当时发展到曾天宇揪住聂诚的领子,要动手。
“聂诚那小子的身手你们也都知道,十个曾天宇也不是他对手,他踹了曾天宇膝盖,然后把他推到一边,拎着书包走了。”蔡飞说。
“推到了?”薛冰问。
“嗯,他没刻意给自己洗嫌疑,但是说曾天宇倒地之后边哭边哼哼,应该没撞到东西。”蔡飞说。
“那他哼哼什么?”薛冰困惑道。
“被情敌打倒在地呗。”唐学海接道。
薛冰扫他一眼,他立马不吭声。
“有目击者证人吗?”
“他没说。不过那个时间学校基本上没人了。而且聂诚提到,他当时已经关灯准备走人了,曾天宇突然发难拽着他不让他走,才发展到后来揪他领子。值夜班的门卫,就是刚才那个孟荣,他也说什么人都没看见。他们交接班的时候是七点,孟荣有时到的早,那天六点四十五左右到的,七点关校门警校,他就开始巡逻,正好从另一侧开始。邵队初步估计是校外人作案,暂时排除教职工和学生的嫌疑,但是不排除两个门卫换半时漏看了或者孟荣巡逻时错过了人。”蔡飞说,“诶对了,邵队碰上的那个小伙子呢,他说什么了?”
“他说不知道,音乐教室黑灯了就没过去,数学作业现在还在钢琴上放着呢。”唐学海说。
蔡飞一愣,“现场没有什么作业。”
铃——
下课铃突然响起,简单朴素的铃声听起来来些刺耳。
上午的后三节课七班的同学和其它班错开了休息时间,中午休息时围在七班门口的人很多。
即使周老师再三告诉他们事情没有结果不要往外传,其他班的同学还是从停车场上的警车和围在音乐教室的封锁线看出了端疑。
事情不简单,越是不简单的事情传得越快。
距离上午第四节课不过十分钟,全校都知道有人死了。
胆小的同学趴在桌子上偷着哭,这辈子也没想过距离命案现场这么近。
所有人都乱哄哄的,姜准这个“死者同桌”作为核心人物反而比其他人都安静,他愣了一上午,脑子里纷纷杂杂什么结论也得不出。
聂诚第三节课刚打铃就回来了,物理老师听说了事情也没上课,安排他们自习,还要忙着和其他老师劝慰直面现场的几个同学。
没人注意到聂诚做了什么,他回到座位上,照常摊开物理书低着头看,姜准错开视线盯着他的背影。
半个小时过去了,两人一直保持着姿势,物理书一页也没翻。
命案,令普通成年人都是望而生畏,在十几岁的少年看来,将会是人生中难以抹灭的事件。
中午休息时,聂诚又离开了教室,不知道失去吃饭还是找那几个民警。
姜准没有胃口,什么也不想吃,他站在最后一扇窗前晃悠一会儿,在想下午要不要请假。
这时数学课代表来找他,问他交没交作业,老师在催了。
老师们试图转移学生们的注意力,让他们想想自己的事。果然有效,话最多的几个人吃完饭后,至少是一边写一边聊,大大减少了废话的密集度。
姜准恍惚地盯着数学课代表,把人家看得脸发红才回过神来说:“哦,抱歉,一会儿我自己去交。”
说完就下楼去了音乐教室,他觉得自己终于有了接近现场的理由。
长长的警戒线揽住了从校门右侧到音乐教室的所有路,相当于封住了校园的一角。
姜准抄近路从cao场穿过去,不路过校门,但要穿过一条小道。
那是学校的景观林,种着高大的桦树和四季常青的松树。
他想着要怎么和民警说,眼睛还四处寻找聂诚的身影,走进景观林时不自觉放轻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