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徵歌自己却知道,这些侠客气息其实并不是她自己的,而都是从陆莲稚那儿染来的。二人互相浸- yín -这么些时日,早就为彼此气质所沾染,在某些神态上难分彼此。
眼下陆莲稚便解下了随身带着的一柄精致小弯刀递给了卫有臻,笑意盈盈道:“两年前崇明便好像很喜欢我这小刀,今日偏不当面送给她,还要托卫将军转赠了。”
卫有臻向来十分喜欢崇明,陆莲稚的- xing -子又同崇明有那么几分相似,是以他也对陆莲稚生出了几分看幺妹一般的喜爱,笑回道:“缭儿也真是心眼大,竟就这样不管不顾跟着母亲上山去了,她要是回来发觉错过了什么,指不定又要如何地闹呢。”
陆莲稚也笑:“活该让她长点记- xing -,少说风就是雨,东一出西一出。”
亓徵歌笑着摇头:“我也没有什么特别拿得出手的玩意儿,便留些要紧方子罢。”
卫有臻一听,登时喜笑颜开。容决谷的方子虽在市面上流传开了的有许多,但真正精妙的方子,确实那些未曾流传的。眼下是容决谷老谷主的亲传弟子要为他家留方子,他当真是受宠若惊。
卫有臻立刻便布了笔墨纸砚,眼巴巴地等着亓徵歌提笔。
陆莲稚在一旁为亓徵歌研墨,笑着对卫有臻道:“将军得了我家亓徵歌的方子,可一定要好好调养,来日还要为国征战呐。”
她同卫有臻一个在江湖,一个在朝堂,但归根到底心中都有同样的武道侠气,三言两语间便颇投彼此所好,亓徵歌写方子的这短短几炷香时间,早已聊得火热。
亓徵歌听着耳边时而欢笑时而唏嘘的交谈声,不由得微微顿了笔,抬眼看了看陆莲稚。
窗外已是午后多时,压了多日的厚重云霭终于向下开始飘洒雪絮。朝京里的第一场雪,此间便薄薄皑皑自天上来。
没有人会不喜欢陆莲稚,她年少讨喜,又见多识广,心- xing -飞扬,却干净清澈,言谈间总有令人深感意外的新颖想法,总能令人不自觉想要靠近、想要结交,滚滚红尘中宗是最令人一眼难忘的独一段颜色。
亓徵歌看着眼前谈笑甚欢的二人,一时心下餍足。这样为天下倾慕的人,是自己的心上人,也如同她掌中一点朱砂,灼而明媚。
想着,她不经意间便忘却了此间何处,眼中仿佛只剩下了陆莲稚清扬笑靥,随着窗外细雪点点,在这冬日雾霭中点点氤氲开来。
一滴小小的墨珠也从停顿过久的笔尖上坠落,滴在了纸上未曾写完的银勾小字上,染成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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亓徵歌留了许多药方,这许多二字并不是吹嘘,而是当真有厚厚一沓。
其中还分了适用之人,哪个给崇明、哪个给卫有臻、哪个给长河、哪个又给时纱,都是亓徵歌仔仔细细交代过的。
但凡亓徵歌见过的人,她在心里早就有了个判断,该调养还是该疗理,都毫不含糊地写了出来。给时纱的那份也是无可奈何,总要将曲闻竹下的毒解开才好。
至此已过了挺长一段时间,陆莲稚同卫有臻交情突飞猛进,简直仿佛就要兄妹相称,更是邀约了卫有臻来日邦国安定之时,江湖相见。
亓徵歌在一旁听这二人湖侃海扯,时不时难以抑制地轻轻笑一笑。
是以陆莲稚别离卫侯府时,马袋里便装入了卫有臻亲手相赠的许许多多奇巧玩意儿,什么二人约好来日比较准头的袖里箭、相邀再逢之时共论的兵家书史,最令陆莲稚喜笑颜开的是卫有臻还捧了很几坛府中珍藏的果酒,纷纷杂杂把那不大的马袋塞了个鼓鼓囊囊。
陆莲稚笑意盈盈接过那酒的时候,清晰地见到亓徵歌的耳尖绯红一片,不由得心下更加愉悦。
又絮絮说了会儿话,二人才郑重同卫有臻道了别。二人牵着马缓缓走在卫侯府门口的道上时,陆莲稚还笑眯眯地蹭了蹭亓徵歌肩:“刚刚你脸红什么呀?”
亓徵歌不理她,目不斜视继续向前走。前夜种种她都还记在心里,加上有几分倦怠,竟生出几分委屈来,不想同陆莲稚说这个。
陆莲稚哪里不知道亓徵歌想什么,一时迎着细雪嘻嘻笑起来,闹得亓徵歌饶是本清浅的面色也渐渐绯红。
一路带笑。
走到驿亭边,亓徵歌从怀中摸出了一封小信来,递给了陆莲稚:“去找个普通邮差,递与容决谷。”
陆莲稚先是并未多问,应下便起身去办。待到妥了回来之时,才好奇地问道:“怎么想到给谷里寄信了?”
她看得出亓徵歌虽然同亓元解关系有几分紧张,却也总还未到剑拔弩张、反目成仇的地步,或许是想要留个联系。此番亓徵歌算是同亓元解摊开了全部牌底,父女二人来日关系如何,究其根本其实都取决于亓元解是否能够坦然冰释。
言谈间二人跨上了马,这便打算开始向东南边道上赶路,亓徵歌牵着缰绳缓缓道:“寄给师妹,也算不要断了联系。来日便不隐姓埋名了,既是离谷游方,便要打响名号,跟谷里便说一声,好彼此都知道。”
陆莲稚“嚯”一声,伏在马背上笑看着亓徵歌:“亓大小姐出谷游方,那还得了。以后你走到哪里,只怕是哪里的医馆都要为了抢你争破头。”
她心下有些纷纷扬扬的愉悦情绪洒落。她知道亓徵歌会做这样的决定,便是心中结团已全尽释然,不再同方出谷时一般讳莫如深又暗藏心结。
念及此,陆莲稚不由得也替亓徵歌感到了一阵释然。如此了无愁怨,寄形江湖,可不正是来日最为完美的模样?
亓徵歌见陆莲稚神色含笑,便也微微笑了笑:“到时人多语杂,还要劳烦这位侠士多多保护才好。”
陆莲稚指尖扣了扣缰绳上铁环,装模作样思索了片刻,回道:“——你是我的大恩人,我当然要护着你。我看这样,从今以后我便以身相许守着你,你看好不好?”
亓徵歌看陆莲稚演戏般言语夸张,不由得笑着探身点了点她脸颊,回道:“好。”
冬月里细雪纷扬,很快就将去路覆上一层薄薄皑色,这清浅颜色掩盖了眼前山色天光,也将来路马蹄印痕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