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偏锋
“今日该谁出谷买笔墨了?”
午时,容决谷的练字台边全然没有了清晨时的宁静。众人晾字的晾字、洗笔的洗笔,更有三三两两围作一处交流心得、鉴赏笔墨的,放眼望去女子居多,倒是一副风景美人图浑然天成。
“我去,我去买。”孙翛翛紧了紧扎着的袖口,眼见众人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去了,她却还没有丝毫要动身的意思,将手中毫尖在墨碟口上刮了刮,屏气描着面前案上那副足有几尺长的卷轴图。
一旁几个谷中弟子闻言便踱了过来,看着孙翛翛笔下未完成的草木工笔图点头道:“也合该你去买,次次都是你用的墨最多。不过这图画得倒是真好啊,难怪谈大人一眼就看中了你作徒弟。”
众人围着孙翛翛的图嘻嘻哈哈片刻,叮嘱道:“今日多买些朱墨回来啊,听说大师姐归谷了,明日恐怕要来查字呢。”
甫一提到大师姐,那些不知情的便登时瞪大了眼睛:“大师姐回来了?”
“大师姐在哪儿?”
“大师姐几时回来的?”
“——听说一早就来了,现在好像在谷主的卷纱阁那边呢。”
“啊——好想念大师姐啊!也不知道大师姐两年流落在外,清减了没有……”
“那怎么能叫流落呢?那叫游方,游方多威风……”
“大师姐今年都要二十二了罢?现在回谷来,是不是终于还是要嫁人了呢?”
“呸呸,你说什么呢,大家明明都知道……”
“嗯?你说什么呢,那谁当真呀……”
孙翛翛拿着笔,听着耳畔渐渐嘈杂起来的讨论声,拨了拨耳边的发丝。
今日晴空高云,风缓日和,确实是出谷的好天气。
午饭后,孙翛翛便将未完的卷轴图小心晾在了一边,将手袋绕在腕间便准备向谷外的小镇上去。
这几个月里,出谷的路对于她而言已经算是熟悉,沿路的山风天色也是每日里饱看过的,难免也令人感到有些昏昏欲睡。
如今,孙翛翛算是理解了为何亓徵歌当初会如此笃定自己入谷定会有人欣赏。
这些日子里观察下来,不难发现谷中弟子虽个个都擅挥毫题字,甚至每日里都要到谷中练字台边勤于笔墨。
但工于丹青作画的,倒还当真是不多。
但要说谷中最擅丹青的,便只有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谈大人。她凭着一手下笔如生的好功夫,一人担着谷中收录草药、描画其形的工作,常年于谷内谷外、八方各地神出鬼没。
孙翛翛甫一入谷,得了亓徵歌书信的谈大人便闻风赶来,与孙翛翛二人几乎是一见如故,登时便定下了师徒缘分,眼下也正共同着手绘制起了一副百草图。
但想到那幅还未完成的工笔图,孙翛翛便立时驱散了睡意,加快步伐向车马道边走去。
直到坐上马车,孙翛翛才从手袋里复又摸出晨间从生那儿收到的字条,再度将它展开。
字条共有两张,一张写了个地址,另一张则用漆封了起来,像是封简单书信。
看着熟悉的字迹,她自然知道这信是出自亓徵歌笔下,也知道是要转交给这个地址上等着的陆莲稚。
孙翛翛看着眼前的天光山色,渐渐勾出了个趣意的笑容。
自小她也看过不少公家小姐做主角的市井话本,眼下便也察觉得出这件事情的缘由。
我是个重要角色呢。孙翛翛指尖揉了揉那张写着地址的小条儿,心下想道。
.
“大师姐!”
“大师姐——”
“大师姐……”
亓徵歌甫一从卷纱阁内出来,还未从方才那段好几个时辰的会话中回过神,便一眼看到了远远站在大门外的几个年轻师妹。
她定睛一看,倒都是些颇为熟悉的师妹。
曲闻竹跟在后头,这好几个时辰里,她也被陈师叔当做靶子指桑骂槐了好一阵,此刻神情也不大妙,便尤其听不得这一阵叽叽喳喳的絮叨,登时便将幕离掀开一个角,声音冷淡无比,堪能割人:“各位师妹有何要事否?若无要事,还恕我们暂不奉陪。”
说着,曲闻竹便甩手放下了幕离,拂袖前行。
亓徵歌见状不由歉意地笑了笑:“劳各位师妹挂念,我无事,倒是有许多殊方和新想法,改日可同各位一叙。不过眼下不是时候,恕先失陪。”
亓徵歌说完便同曲闻竹一道向外走了出去,留下几个小师妹瞪着眼睛僵立在原地。
大师姐笑了,解释了,同自己说话了,邀了自己下次再会,甚至还透过幕离定定地看了自己。
几个小师妹站在原地,不敢相信外出游方过两载的亓徵歌,已经将往日里少言寡语、从不同人交流过多的形象推到了九天云霄之外。
更不敢相信眼前那个谈吐温润、笑意和煦,不论行止姿容都亲人无比的人,竟是向来冷面的亓徵歌。
……
大师姐这是,活了啊!——这究竟是怎么了!?
几人心下既心动,又忐忑。
“师姐你同她们解释那么多做什么?”曲闻竹斜斜看向亓徵歌,语调带着些不满地问道:“这些小妖精个个儿都跟小麻雀似的,小时候就爱搬弄是非。这些年见你出了彩,谁知道又是什么心态。”
亓徵歌闻言却只是笑了笑:“闻竹未免也太过紧张。小时候爱搬弄是非的又不是她们几个,况且是又如何?论医术论资历,眼下谁还不是对我心服口服。”
这股有理有据又压人一头的自信倒是像极了陆莲稚,曲闻竹轻哼一声,不再回话。
眼下境况按理而言,根正苗红的谷主千金归了谷,理所应当是要接手谷中事务、于谷中立威,筹备继任主位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