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莲稚也没有去看锅里情况如何,只将拾来的干树枝塞进灰扑扑的灶膛内,呼一下生起了火。
火生起后,二人便围着灶炉眼也不眨地看了起来,两个不会下厨的人围坐一处,心下都略有几分紧张,是以场面便颇有些安静严肃,只有炉灶内火舌窜起的噼啪之声与水滚之声微微振嘈着。
亓徵歌看了片刻,忽然起身将门口放着的药筐拿了起来,在里边翻找着。陆莲稚有一丝不好的预感,看着她翻找的动作,吞咽了一下,开口问道:“你在找什么?”
问完,亓徵歌已神色颇为认真地从那筐里拿出了好几样她不认识的、灰扑扑的新鲜根- jing -来,边冲洗着边语调清淡应道:“料想这粥里,若什么也不放必定会很难吃。不如添些补气- xing -温的新鲜物进去。”
闻言,陆莲稚眼睛都瞪圆了,心下大声喊道:放药进去只会更难吃!
这是她第一次见识到老中医养生的可怖之处,想到原本只是清淡无味的米粥这就要变成清苦的药粥,这真令陆莲稚有些想要退缩。恍惚间丧心病狂四字在她喉头萦绕,却又怎么也不敢说出口。
更何况她看亓徵歌好像有颇几分兴致,动作娴熟地将那几个新鲜药材处理了丢进锅里,便一时当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了。
“放心,”亓徵歌看着陆莲稚那欲言又止的表情,不禁感到有些好笑,出言安慰道,“我在谷里时用的都是这种药膳,不会有事的。”
不会有事,可是会很难吃吧?陆莲稚半信半疑地看了亓徵歌一眼,仍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算了,只要是亓徵歌做的,是什么她都吃。陆莲稚一颗心吃了秤砣,坚定地想道。
小插曲过后,四周又恢复了静默。两个人团团围着那口一抱圆的大锅,盯着再次陷入了微微紧张的沉默,只有二人时不时掀起锅盖向里窥看的响动,间或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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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几刻钟过后,二人看着端上桌的那锅晚饭,相对默然。
“你们谷里,平日都是吃这种东西的吗?”陆莲稚看着那锅里颜色不太对的稀粥,勉力将神色维持在一个平淡的层面,问道。
亓徵歌面色冷静,盛了一碗出来咚一声放在桌上。
其实一切都并没有什么大问题,只不过是她水稍稍放多了一些,才显得这一锅粥尤其寡淡、更像是药汤而不是米粥而已。真的没有什么大问题。亓徵歌想道,觉得自己做得还算成功。
“是啊。”想着,亓徵歌便答道,顺手又盛出一碗推向陆莲稚,“我没下毒,喝不死你,陆莲稚,别那样看着我。”
陆莲稚这才移开目光,把那碗移到了面前。
入眼这药粥看着颜色不对,闻着味道不对,摇一摇甚至都只看得到几片药材在漂浮。
这哪儿是粥,这分明是药。陆莲稚看着心下发苦,又不敢教亓徵歌看出来,只好垂着头盯着碗面。
亓徵歌也没有理她,只是面不改色地率先喝下了一口,眼睛微微一亮,而后便放下了碗看着陆莲稚,那眼神仿佛在说“喝吧”,陆莲稚看着,不由得头皮发麻了起来。
入口果然是清淡苦涩的药味儿,其实一定要说,也并不会比自己做的东西更难吃,只不过一个是这种方法的难以入口,一个是那种方式的难以下咽,各有一段特色。
陆莲稚想着,豪气干云般将一碗飞快吞下了肚。
“还……不错。”陆莲稚不很明显地哽咽了一下,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面色居然有几分期待的亓徵歌,幽幽道。
“我也觉得。除开稍微有些稀薄。”亓徵歌晃了晃碗,道。
亓徵歌喝下第一口时,其实就被自己的手艺惊到了。她甚至觉得这粥除了有些稀以外,竟同谷中药膳并无太大区别。她有些欣慰地又喝了一口,眸光中闪出些许跃跃欲试。
亓徵歌从小便是吃着这类药膳长大的,对药材的苦味早已浑然不觉,甚至那清淡的药草味道都已经渗入了她骨血之中。是以陆莲稚也常常能在她周身闻到寡淡的草药香气。
相比陆莲稚作为一个正常饮食喂养大的中原人,对药材味道有着天生的抗拒,亓徵歌却十分适应药膳的滋味,甚至还很喜欢这股苦淡味道。
出来游方一道,倒发现了自己居然还有下厨的天分。亓徵歌默默想道,只要以后多做些尝试,或许手艺就可以媲美谷中药厨了。想着,她又欣慰地看了一眼陆莲稚,暗暗做起了打算。
可怜的陆莲稚,此刻正苦着脸喝着第二碗,尚不知道未来自己的未来将要面对什么样的口腹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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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南的夜并不清冷,到了夜里,树梢掩映下的天空便显现出大片璀璨星辰,纷繁散发着微弱的光,拥拱着中心明亮的月色。
亓徵歌点了根蜡烛,现下正坐在屋内研究今日采到的那些药材。
那方陆莲稚自晚饭后便喝了很多水,却也还是冲不淡口腔里那股挥之不去的苦味。
她看到亓徵歌手上那些药材就一阵头皮发麻,由是便悄悄出了屋内,此刻正微微伸着舌头,坐在屋外看星星。
看星星,也看人。陆莲稚微微侧着身,忽略了口里苦味儿,悄悄盯住了屋内亓徵歌。
午后为她所心惊的思绪又一丝丝蔓延上来,为陆莲稚所精准地抓住。
喜欢吗?她紧紧地盯着亓徵歌酡色衣袖下枝头白杏般的手腕,渐渐有气血堵塞在了心口。
“哎……”兀自想着,先前忽略了的那股苦涩味道又袭了回来,陆莲稚不由得微微伸出了舌尖,仰起头看着星星,发出了幽幽一声叹息。
“做什么伸着舌头?知不知道你这样子有多蠢?”亓徵歌的声音忽然在她身侧响起,缓步走了过来,站定在陆莲稚身边道:“很晚了,你再这个模样坐在这里,搞不好鬼都能给你招来。”
亓徵歌幽幽而毫不留情面地说着,手中烛光摇曳,还真将这四周映得有几分- yin -森。
陆莲稚见了她,不由得方才万般忧虑忽然都消散,只剩下一个明妩的笑容,语调带着三分慵懒蛊惑,忽地唤道:“——亓徵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