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之前几次偶遇沈棠,对方的穿衣都一向简洁得体,虽然没有达到他认可的程度,但是至少过得去。可是今天,沈棠似乎不怎么在状态,上身只着了一件丝绸质地的黑衬衫,扣子只扣到锁骨,右肩处微微隆起,隐约可见肩膀处洁白的纱布。头顶有几根短发翘了起来,鼻梁上架着的眼镜也不是r.ì常那副,而是一副过大的黑框眼镜,看着随时会从鼻梁滑落。
傅琛有很严重的强迫症和洁癖,对于他这幅打扮格外看不过眼,但是又不可能直白的把人赶出去,j_iao叠的双手不耐的动了动,禁不止有几分烦躁。
“的确好久不见。”傅琛移开视线,声音不疾不徐的道,“听闻沈棠先生之前受了伤,现在没事,真是太好了。”
沈棠笑了笑,拉了拉原本正对着书桌的椅子,斜斜坐下:“是啊,今天刚出院。一回来就来见傅哥了。”
傅琛忍不住皱眉,但到底沉住了气:“不知道沈棠先生急着找傅某,是有什么事情呢?”
帮内几乎没有人会踏足傅琛的房间,因为他的怪癖人人皆知,而他在帮里的地位,决定了他的意志少有人可以违抗。
而今天沈棠却来了。不仅来了,既没有敲门,又衣着随便,坐姿也是随心所欲,这样刻意的挑衅,傅琛怎么会察觉不到。但是,知道是故意挑衅是一回事,生理上的反应又是另外一回事。
“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沈棠抬手从书立里抽出一本书,正是傅琛刚刚收起来的那本,他漫不经心的哗啦哗啦的翻页,粗鲁的动作留下不少折痕,“只是沈烜差点没命,我来请求傅哥放过他。”
“你找错人了。”书页剐蹭声极是刺耳,傅琛的双手紧了紧,“这件事沈棠先生最好找齐少谈,我想我并不能帮得上什么忙。”
“傅哥是在暗示我,赵源设计沈烜,是齐少渊安排的吗?”沈棠啪的一声合上书,微微挑眉,“可是据我所知,站在赵源背后的,另有其人。”
“……赵源谁的人都不是。沈棠先生跟在齐少身边,应该清楚赵源近几年举动诡异,有不臣之心。”
“这点我知道啊。可我也知道,赵源背后确有人支使,而那个人”,沈棠将书丢回桌面,起身走近,反手撑着桌子,居高临下的看着傅琛,“可不就是傅哥。”
傅琛淡定的和他对视半晌,冷脸道:“刚说到赵源有不臣之心,沈棠先生就说他是我的人,沈棠先生这是在质疑傅某的忠心吗?”
“本来是的。”沈棠丝毫不避讳自己曾有所怀疑,“傅哥。我在荣帮五年,也是有自己势力的。我一直知道帮里有一部分人,从来不服从齐少渊,而是忠于你。我原本以为你的目的是将齐少渊赶下去,自己上位。甚至曾经还想过投靠你,以此和齐少渊抗衡。”没错,当初沈棠选择的保|护|伞,就是傅琛。傅琛算是齐老的半子,年纪又比齐少渊大,在帮内的威信和齐少渊不相上下,沈棠本打算借他的势来制约齐少渊。
“……很抱歉,让你失望了。傅某是不会背叛荣帮的,我忠于齐爷。”
“当然。我也是刚刚想通的。傅哥你不是为了和齐少渊作对,更不是夺|权,你只是借着这股声音提醒他,让他不安。因为如果没有这股声音,帮里就成了齐少渊的一言堂。”沈棠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看着傅琛凝重的表情,继续道,“傅哥忠于齐爷,不过,只忠于齐爷,而不是齐少。傅哥,你是齐爷布下的一步暗棋。”
“……沈棠,你知不知道,你今天说出这样的话,我不会再留你活下去。”
傅琛的身份如果被揭穿,以齐少渊的心x_ing,必然不能容他。而傅琛手下那一批人,却也不是能够轻易就范的。沈棠如果将这件事说出去,荣帮定然大乱,甚至有分裂之险,傅琛决不能容忍。
傅琛倏然站起身,他身量较沈棠高一些,沈棠此时又垮着身子,这样一站起来,反而变成他在睥睨沈棠。傅琛自小生在帮里,被齐少渊的父亲当做制约自己儿子的一步棋,自然j.īng_心教养,百般淬炼,他本x_ing又稳重沉着,气势尤胜齐少渊一筹,这样静静的立着,表情淡然无波,眼眸深沉如无底之渊,便令人生出惧怕之心。
换了旁人,此刻早已在他的注视下深感无所遁形,抖索的不成样子。
但沈棠反而挺直背脊,不再故意摆出散漫的姿态,“我知道。但如果我不说,先死的,恐怕是沈烜。”
沈棠伤没有好利索,这时候脸色还略显青白,没什么气力的模样,然而他微微仰着头,那一双眼眸中无所畏惧,光芒之盛,信念之坚定,反令傅琛有几分动容。
拥有这样眼神的人,绝非池中物。
傅琛唇角弯了一下,捞过沈棠之前摆弄的不成样子的书,重新坐了下去,一页页翻开细致的整理:“沈棠,你猜的没错。赵源的确是我的人,这次也是我暗示他把沈烜除掉。你知道的,少爷过于在意你。”
齐少渊的过度投入,决定了傅琛绝不能留下沈棠。这样一个不确定因素,待在帮里就等于定|时|炸|弹。但正因为齐少渊太过关注,傅琛不能直接对沈棠下手,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借着沈烜的死,先分化两人,再借机行事。沈棠说的没错,无论如何,先死的都必须是沈烜。
“那么,你今天来,是为了威胁我?是不是太过冒险了,你就笃定我会受你威胁,而不是索x_ing一了百了,先杀你灭口?”
“不,我是为了和你做个j_iao易。”沈棠顿了一下,等他抬眸看过来,才继续道,“我会远离齐少渊,作为条件,请你保护沈烜。”
“……沈棠,我想你知道,少爷对你有多执着。如果你只是字面意义上的远离,恐怕并没有任何作用。”
“我知道。所以,我有办法可以离开齐少渊。我会让他主动送我走。”
齐少渊的x_ing子有多么执拗,两个人心中都有数。他对沈棠虽然算是一见钟情,但那份执念却绝非一朝一夕造就,他那样不容拒绝的人,能够为了沈棠忍耐五年,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