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没得到回应,池成勋看向温庭,对方对着他的侧脸表情很认真。
两人就站在长桌尽头,桌子不算宽,两个男人背对他们正在低声谈论。
“不知道……安氏……安东尼可惨了……”
“刘耀阳……真狠……撞死……”
温庭心头一跳。
“边家才可怜。安家老头死了,边家独生女白白陪着丢了条腿,这回安氏不用闹了,唯一向着安家的人也成了残废,谁还敢当出头鸟去。”
身后的人开始低笑。旁人的不幸在他们眼里不过一场可以谈论的笑料而已,‘幸灾乐祸’四个字总是被商政圈的人用追含蓄的方式演绎的淋漓尽致。
思维像被人按了暂停键,两个人断断续续的话语在脑海盘旋,每个字都被无限放大以狰狞的形式循环播放,他们的低笑成了最贴切的bgm,笑安家捅出人命的内乱,也像在笑温庭的懵懂无知。
安东尼刚刚推开的人,就是刘耀阳。
上位者的明争暗斗向来惊心,风平浪静的表层之下藏了无数龌龊之事。跟随安氏打拼多年,如今的股肱之臣刘家是安氏董事会拥有不可动摇地位的元老,他的独生子刘耀阳,这个人名字其实可以改动一个字,刘耀扬。
不懂收敛不知所谓,和人说话永远以鼻孔相对,不管对面的人身高和身份是不是比他高。商政圈的人习惯逢场作戏,这么一个没眼力见的人简直是朵奇葩,尽管刘家身份摆在那,也没人愿意和他维持表面上的友好,巴不得离得远远的避免自己被拖进低智商层次圈。潘同德生日宴等级不低,这种场合其实本该没有刘耀阳什么事,按理来说,即便出席刘家也不该派这种人来,不但起不到良好的交际作用还有可能会拉低印象分。现在刘耀阳出现在此,大家就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老董事长死了,原本最有利的董事长候补,旁支出身的安东尼没了支持,刘家派刘耀阳出席,这一切时机太巧,明眼人一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
瞬间想通关节,温庭全身止不住发冷,从脚底升上来的战栗之感让手腕发抖,手中餐盘里的布朗尼一跳一跳从餐盘中央跳到边缘。
对安东尼这位堂兄多半是出于恨铁不成钢的心理,温庭一向苛刻又挑剔。安东尼认真,诚恳,本本分分老实做事,对待工作用尽全力,却总也做不到出彩。简单来说就是努力有余智商不足,性格有些优柔寡断,是个值得信赖的下属,但不适合做果断的领导人。安宁死了,安父年纪大了,安氏总要交托给个放心的人,安东尼是目前唯一适合的人选,或许安氏不会更加壮大,可起码不会衰败,在安父彻底退出公司之前也可以多加教导。
这是温庭能放心远离安氏的原因。
太2了。他是没死,现在看八成有一部分智商替他死在飞机上。
离开商业圈,没了安宁的身份,不用再接触商圈的弯弯绕绕,所以连脑回路都变得简单?刘家从来就不是个本分的,他在安氏的时候明里暗里打压,用尽办法不让刘家太嚣张,如今安宁不在了,唯一的掣肘消失,刘家抚掌大笑,从蠢蠢欲动变成明目张胆。温庭早就该想到,尽管父亲宝刀未老,安东尼也可以慢慢栽培,被压制已久的刘家在欲望瞬间爆发之下,也有可能采用偏激方式来阻止这件事发生。
还有边边……无辜的边边。
胸口被堵得发慌,没有人捏着鼻子温庭也忍不住屏息,只有这样才能压下控制不住的牙齿打颤的声音。
DJ到底被孟惊川赶下去,宴会激荡的背景音乐被掐断,一阵舒缓的电子琴节奏开始,孟惊川用低沉磁性的嗓音唱起抒情歌。
老牌歌王实力不俗,宴席逐渐变得安静,孟惊川的歌声愈发清晰,声音里的情绪也越来越明显。这首是孟惊川很久前的老歌,在场听过的人不少,歌词大意是怀念友情,现在孟惊川顶着面瘫脸用很复杂的口吻唱出来,声音里的无奈和悲伤像冰片一样凉飕飕的钻进耳朵里,好好的友情歌硬是唱出缠绵之意,而且居然还好听的很。
孟惊川歪掉画风的友情歌池成勋是一点没听进去,他的眼睛盯着温庭一眨不眨,眉头皱的越来越深。温庭半垂着头,眼睛看向地面,池成勋只能看见他的鼻尖和抿起的嘴角,以及微微发抖的手腕。
池成勋心里发紧,像有个人在用手拉扯心室。他从没见过温庭这样,哪怕当初趴在地板上疼出一身冷汗处于半昏迷状态,温庭也没有像现在似的,脸色苍白的吓人,全身气息从温和变成冷硬,还有一种无法言喻的……难过。
轻轻拿走温庭手里的餐盘,避免蛋糕来个高空坠落被白白糟蹋,“我们去那边走走?”
手腕被人握住,突如其来的热度让温庭心神平静了些,闭着眼长舒一口气,“好。”
池成勋拉着温庭往人少的地方走,手里冰凉凉的触感让他快开心死了,脸上还不能表现出任何异样,多亏温庭现在有心事,不然很有可能发现池影帝快顺拐了。
太阳早就落了山,和宴席中心地带有点距离的地方布置好的彩灯被打开,起不到多少照明作用的小灯泡五颜六色,压根就是为了装饰用。孟惊川一首歌唱完,宴席里的人在鼓掌,有人叫好有人嚷着再来一首,这些声音都渐渐变远。红橙黄绿小灯泡发的光跟体型一样柔和,冬眠结束开始活动的虫子从草叶缝隙钻过去带起一丁点窸窸窣窣的声音,偶尔来几声鸣叫呼唤下同伴有人来了注意安全。
一只飞虫从眼前过去,悠悠闲闲的完全没有危机意识。
温庭的呼吸被静谧的气氛带的平顺了点,就低下头看着手腕。
池成勋皮肤颜色比温庭要深,手掌比他大,手指也比他粗,手心似乎永远都和池成勋本人一样带着热度。手腕上力道很轻,但有种坚定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