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那么,现在它们丢了,我们四个应该对此负责吗?”
“……不应该。”
“那就解决了。”安洁拉摆摆手,捧起纯白的瓷盏啜了一口氤氲的花茶,示意阿格尼斯要么到桌边坐下,要么推门出去。后者咬咬嘴唇,挤出蚊子一样的声音:
“没有丢……”
“什么?”安洁拉问。
“没有丢。它们被从中间掰断了,每一把都是这样,一定是有人蓄意破坏。”
安洁拉挑挑眉:“那是破坏它们的人不好,阿格尼斯。因为你当时没有把这个计划报告给我,我不对此事负责。不过,如果你怎样都想挽回的话,皇城边上的布鲁姆镇上有卖这种东西,你可以去买。但是,以防你多买不需要的东西,得有人跟你一起去。”
银色的眼睛半眯起来,瞟向艾弗利。艾弗利咬着牙站了起来,她强迫自己的双腿在地上如同掉进沼泽一般一步一步艰难地向阿格尼斯走去,而脸上嘴角的弧度上扬,对天使比了一个“你放心吧”的口型。
“走吧,别浪费时间杵在那儿。”艾弗利说。
一路上,没有人说话。寂静就像一块白纱朦朦胧胧将轻巧的脚步声笼罩,让艾弗利在迷迷糊糊中忘却了身边那个家伙愤怒的眼神和挣扎的神情,开始慢慢欣赏清早的宫殿了。洛斯提城堡的设计偏向哥特风格,什么都是僵硬而尖锐的,却带有一种刚毅的夜晚的美感。一只灰褐色的鸟儿拍打着翅膀停驻在一座偏殿的尖顶上,低下头用喙梳理自己的羽毛。那是一只夜莺吗?她看不清。
她们没有走向西侧的荒原的大门,而是一路向东经由正门进入了歌舞升平的小镇。这里的建筑不像城堡那样高大宏伟,大多只有两三层,装饰得精致,每一栋房子都有自己宽敞的庭院。布鲁姆镇上住的多是王公贵族,比如最近刚刚从阿格尼斯手里逃过一劫的尼尔·法尔纳。
艾弗利一路走一路看,乐呵呵的看风景,时不时钻进一家店铺买了棒糖或布丁一边走路一边小口小口咬着吃,把旁边那个带了佩剑的高个子当空气。她知道,那家伙疯了一样的想说话。她感觉得到,那骑士每走一步都悄悄用余光瞟过来,欲言又止、欲言又止,嘴巴一张一合的样子像一条脱水的金鱼。可她就是不搭理她,不主动找话题,因为她从这尴尬静默的气氛中找到了某种愉悦。
艾弗利·安可不得不承认,自己可耻的在那一瞬间明白了安洁拉的感受。这实在是非常有趣。她手里拿着- cao -控另一人喜怒哀乐的偶线,看那人跳起挣扎的、不甘的、心惊胆战的舞蹈,在世界这个偌大的戏台上,这就是无上的快乐了。她知道,阿格尼斯·洛斯提感到痛苦,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烦躁难耐,可她就是要把这灼烧的苦闷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加重,因为只有这样,她心里的口子滴出的玫瑰红色的鲜血才能渐渐干涸。
“就是那里。”骑士终于说出第一句话,小口的喘息着,她是那么紧张。艾弗利闻言看向那家小小的专卖店,招牌上“舞会佩剑”四个字异常显眼。阿格尼斯等不到艾弗利的反应,就飞快的跑进店里,剩下艾弗利自己悠悠闲闲朝店铺走去。
等她终于走进了狭小的店面里,看见阿格尼斯一脸难以置信的张着嘴巴站着,不禁觉得好笑。
“小姐,这种剑真的卖完了,您问我几遍都无济于事啊。”啤酒肚的老板扯扯嘴角苦笑。这位客人真是执着,听见没货之后摇着他的肩膀问了十几遍,要是每个客人都想她一样,这生意还做不做了?
艾弗利想,这事情非常蹊跷。据她所知,近一周来布鲁姆镇周围要举办舞会的地方只有洛斯提皇宫,就算别的地方有小规模聚会,又有几个会用到佩剑呢?
“老板,什么时候卖出去的?买家是什么样的人?”艾弗利问。
“说来真怪。”老板哈哈大笑道,“你们可能不相信,就在今天早上,你们进来之前一个小时左右,一个穿黑袍子的人买走了所有的剑,所有的!他根本也不挑,扔给我一袋金币,说所有佩剑他都包了,不许我私藏一把。当时吓得我,以为碰见抢劫的了,可是那是货真价实的通用币中的金币,满满一袋子!”
艾弗利给了他一个“我理解”的表情,用满不在乎的轻松语气问道:“那么……你私藏了吗?”
老板又是哈哈一声:“当然了,只是那把剑不卖。”
艾弗利挑挑眉,阿格尼斯也被这句话带起了兴趣。两人盯着老板瞧,让后者后退了一步讪笑道:
“说不卖就不卖啦。那是我的镇店之宝呢,其实,我经营这家店铺,就是从得到那把佩剑开始的。”
艾弗利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那是十年前的某一天,我还是个穷困潦倒的仆人,是法尔纳公爵家里的厨子。啊,请别误会,法尔纳公爵待我很好,可是我有一个口渴的小毛病,所以把每月给的银子都拿去换酒了,每天都喝得醉醺醺的。然而,那一天,我听见公爵的庭院里有打闹声,我出去一看,是几个小孩子争抢一把剑。
“剑的主人应该是那个被推倒在地上的小女孩,其他几个孩子打成一团。我赶紧过去把他们轰走,这个时候那女孩子站起来,自言自语了句什么,然后就那么走掉了。我追上去把剑还给她,我不知道她什么来路,可是我再缺钱,也不会对小孩子的玩具下手。这时候那女孩回过头,她的眼睛发出诡异的光来,可吓人了。她说,那把剑暂时归我保管,还说我的运气就要变好了。”
“然后呢?你的运气真的变好了?”
老板露出舒心的笑容:“那当然。当天我不知道为什么觉得非辞职不可,于是拿着仅剩的几个银币从公爵家里离开。法尔纳公爵,就是现任公爵的父亲,追了出来,带给我几个金币,说是我这几年兢兢业业的临别赠礼。”
“我拿这些钱币买了间房子,喏,就是现在这家店。然后,当天晚上,一个外乡来的小贩用相当低的价格兜售没人要的假剑,我看了看,做工很精致。我那时已经没有几个钱了,可是直觉告诉我我一定要买下它们。果不其然,第二天宫殿里就举办了假面舞会,好像是二公主殿下过生日的庆祝舞会,需要这种佩剑。整个布鲁姆镇只有我在卖,王室出手十分大方。后来,我一直在做这行的生意,几乎从没赔过钱。更神奇的是,我不再想喝酒了。所以说,这把剑是难得的镇店之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