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我们今天终于有了国王和女王,真是个不得了的欢喜日子,就在圣诞节!天呐,这个巧合难道不让你们感到奇妙吗,两位陛下?”酒斟满了,玻璃杯边缘已经全是红色的酒水,上端的液面微微的凸起,就像一个一碰就破的泡沫的上沿。老头儿嘴里絮絮叨叨地说着,转来转去的眼睛紧紧盯着艾弗利茫然而快活的脸。后者感知到这束焦急的目光里满是希望取悦的期待,于是慢慢的拿起杯子,洒出的酒浸染了她洁白的袖口,可是她没有注意。就在嘴唇即将碰到那泡沫的时候,一只白皙的手按住了玻璃杯的上端。
酒溢出来,从那只手的指缝之间蔓延。精灵五指紧扣着那只杯子将它从艾弗利的手里抢夺出来,然后在后者讶异的目光中狠狠的用力把杯子甩在圆桌上,一声脆响过后玻璃渣和血红色的液体飞溅,染上每一道精美的菜肴,染红了巧克力蛋糕,粘在小老头儿和众侏儒的脸上,唯独没有伤及他与艾弗利两人。
“科林!”艾弗利瞪着他,就好像他发了疯似的。然而,随着酒全部洒尽,她竟猛然间清醒过来,好像从云端径直跌进冰冷的湖底。到了这个时候,她才发现那小侏儒扬起的一张张笑脸上是怎样谄媚诡异的笑容,那实在是......太过夸张了。这不像圣诞节,更像万圣节才对。
精灵扭过脸不看她,而是轻轻抿起嘴微笑,对那老头儿一字一句地说:
“戏,演完了吧?今天是八、月、十、九。你们把莉娅藏到哪去了?”
他一偏头,金发摇晃好像倾洒的月光,竟是说不出的妩媚。
“呀呀,现在是圣诞节,陛下!为什么不,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庆祝呢?这样所有痛苦的事,就全部都——全部都消失了喔?”老头儿鞠了个躬,右手摊开幅度很大的向圆桌和圣诞树一挥,夸张的挤眉弄眼。
“不过是小喽啰而已,你有什么资格挖掘别人的过去?还是说,你本身就是因此而生的,嗯?”
小老头儿的表情一瞬间变得狰狞,眉毛竖立起来张着嘴巴浑身打颤。圣诞帽滑落下来,白色的假发也跟着脱落,剩下的便是可怖的、没有头发的油腻腻的光亮头皮。
精灵不顾旁边已经石化住了的艾弗利,伸出手直直的卡住他的咽喉,提着秃顶圣诞老人将他砰的一声悬空按在冰冷的大理石墙壁上,小老头儿那短短的手脚徒劳的挥舞着。
“莉、娅、在、哪?”
那是与他的笑容全然不同的、最最冷漠生硬的语气。
“哎呀,不巧,咳咳——”小老头儿再一次夸张的笑了起来,语气- yin -沉起来,又带着诡异的尾音上扬的明媚,“我们要她有用,咳咳,她——那女巫——她的法力还够点亮这些灯泡,我们还要——还要再过很久很久的圣诞节!对不对呀,大家!”
“对!对!说得没错!圣诞节!天天都是圣诞节!圣诞快乐!”几百只小侏儒一同叫嚣着,声音一浪高过一浪,震耳欲聋。艾弗利痛苦的低着头蹲下,拼命想要捂住自己的耳朵,可是那叫声怎么也没法被遮掩住,几乎是刺穿了心脏而来,在她身体的每一处剧烈地震荡。
精灵发出一声冷哼,手指用力咔吧一声扭断了光头侏儒的脖子,可掉在地上的光头的眼珠儿还在咕噜咕噜转动,嘴角带笑。那腾空的肢体蛇一样扭动着,于是精灵拧断他挣扎的玩具关节手脚,可那些断手断脚在地上不断地跳来跳去。肢干的扭动抽搐愈演愈烈。精灵将手上提着的残破的身体抄起来往地上一砸,精致的金色靴子逐一踩上每一部分,窸窸窣窣反复移动□□。终于,地上能勉强辨认出是哪一部分的残破碎片被压扁了,不动了,断气了。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低笑声渐渐的放大,嘶嘶地诅咒。精灵回过头,看到那女孩祖母绿色的眼睛惊恐地圆睁着,她手指着那张圆桌——
“科林,看那里!”
桌旁的可爱侏儒们摇身一变,全部化身为玩具关节的骷髅骨架,还穿着那白红相间的圣诞老人装,伶仃的骨干从宽大的袖口伸出,蜘蛛一样的五指开开合合,就像它们开开合合的空洞的嘴巴。桌上的菜肴腐烂发臭。那蛋糕不过是一节围绕着苍蝇的老树根,烤鸡是一只巨大的死耗子,浓汤是下水沟发臭的油污,葡萄酒是咸腥的人的血液,银质刀叉是不知什么动物的骨头。艾弗利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差一点就要吐了。还好当时科林打碎了那只杯子......
圣诞树的松针颗颗掉落,剩下光秃秃的枝干和之前隐藏在花花绿绿礼物中间的牢牢绑在树枝上的上吊用的绳索,唯一不变的就是圣诞树顶上的那颗星,还在一闪一闪眨着眼睛。壁炉中的火焰燃烧成青绿的颜色,好像墓地里的光斑。地毯上的礼物盒子一个个炸裂开来,里面弥散出紫色绿色棕色的烟雾。那烟雾被精灵唤出的风暴打散,栖身于众宾客的高背椅和桌布上,在所有停留过的地方像浓酸一样腐蚀灼烧。滋滋的响声让两人不禁打了个寒战。真像挠墙的声音,艾弗利想,就好像有白色的长指甲的枯瘦的老妇人的手在墙壁上滋啦——滋啦的垂直抓下来。她适时制止了自己的联想,因为感觉浑身都冒出了鸡皮疙瘩。
吱呀——吱呀——头顶金灿灿的吊灯晃了晃,融化成褐色的泥巴滴滴答答掉了下来,与此同时,艾弗利惊恐的看到,那光芒,灭了。
借由精灵掌心浮现的温暖的火焰,艾弗利看见成百上千个侏儒骷髅围成一个巨大的包围圈,像涨潮一样扑过来了。冲击着她心房的恐惧也涨潮似的一波又一波击打着她摇摇欲坠的理智。
“我说过吧,这东西不适合一国公主来看。”精灵将嘴角往上提一提,故作轻松的说。
“你给我听好了,精灵!我不是什么一国公主。我永远都只是艾弗利·安可!”艾弗利的心头突然冒出一股无名火,让所有畏缩都被愤怒的魔鬼取代。黑色的火焰在她祖母绿色的眼睛里熊熊燃烧,却那么温暖而光明。看着那些发出呵呵笑声的龌龊傀儡,恶心憎恨嗜血一股脑的将她淹没,埋葬她于冲动鲁莽的深渊一般的海洋。就这样,精灵惊愕的看着艾弗利·安可抓起桌上的不知什么动物的骨头狠狠捅进了一只扑上来的骷髅怪黑洞洞的眼眶。精灵平日只听得清雅琴音的双耳里贯满骨头折断的脆响,以及惨不忍睹的圣诞老人装的骷髅头满地打滚时发出的钻心的哭天抢地的哀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