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台湾太小还是眼界太高?车行一天,却遍寻不着一片教叫你满意的沙滩。
直到在极南端的灯塔旁,我在小贩摊上买了一个很可爱的陶笛给你。瓢虫形状的陶笛。
你笑了。我也笑着。因为陶笛、因为海风沁凉、因为发丝飘成可以镶嵌进相框中的模样。
「为什么想来看海?」躺在沙滩上,隔着数万粒细沙我问。
「你曾经贴近过死亡吗?」
我摇头。
「从大一第一次住院开始,我无时无刻都在做死亡的准备。」
「我必须让我『一年』,是一般人的『十年』啊!」
你声音极轻。轻到连沙子都感觉不到重量。但我已经体认到你积极的转变。
蓝的天,碧的海,沙滩向夕阳学习着温柔。飞机在三万英呎高空拖曳出一条绵长的流云。
我退到了底限,才换得与你相视微笑的经典画面。我在心版凿刻这份美丽。
薄暮渐凝,提醒归途的到来,空气渗进凉意,隐隐地,这画面其实危弱得叫人害怕。
这平和的镜象像悬在高崖上的钢索,一个不经意的弹动,这些发亮的美好将迅速震落谷底。
一如阳光终将隐没。
对你的纵容是残杀自己的对等方式。
回到台中你家门口,已入夜时分。
你家门口站了两幢身影,是我原来世界里的关键人物。
「可找到你了,江学仪。」雅芳一把捉住我的肩,急促的力道让我晕眩。
站在一旁的佑楠沉默地打量我身边的你。
你迳自走回家关上铁门,我立时陷入毫无转圜馀地的赤裸与尴尬。
「你到底在干嘛?」雅芳将一张纸塞给我。「你知道你快被退学了吗?」
我摊开纸张,一切了然于胸。那是我学校的旷课通知。
自开学至今近两个月,我几乎没有踏进过校门。面对这样的结果,我并不讶异。
「都到大四了,为什么你要这样?」
「大家都找不到你,你竟然也就狠心不联络?」
我无言。舍弃唾手可得的学位,断了与仅有的朋友的联系。
原来的世界来对我发出最后通牒。
「算了、算了。你现在马上回去,我跟佑楠陪你回高雄!」
我摇头,转身。
任- xing -的、不顾一切的,生命中唯一冀望,仍然是陪伴你,想陪你这么一段。
「这一切都是为了她吗?那个女孩?」司佑楠终于出声。
苦涩的声音在潺潺街灯下,像刨刀刨出的木片一样削弱薄颤。
「一直很喜欢你的眼睛。」我说。
我叹了口气,坐进车里发动引擎。
决定诚实,只好静静地,说出残忍的原因。
「喜欢你,只是因为,你的眼睛像极了她啊。」
车在夜里奔驰,透过后视镜我看见自己的眼睛。
所有的欺瞒。唯有自己明白。
司佑楠那一双似曾相识的眼睛,只是两年来止我干渴的梅。
在没有足够的能力去处理身边所有纠结,包括学业、未来。以及佑楠与你。
我沉溺躲进你渐渐敞开的心房,并天真的以为,你终将因我而辽阔。
我尽可能地争取每一次的聚首交谈,来弥补我们曾因错身而蹉跎的年轻岁月。
却忽略了生命里那些最具冲击- xing -,却又无法预期的变异数。
(十二)
仰泳,泅泳。
究竟是,美丽的- yin -错阳差?
或者是,遗忘了赏味期限的青春糖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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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四下,真不念了?」
你放下口琴问着。橘澄色泽的夕阳自你唇边滑落草地上。
金属制的A调口琴。反- she -天空边陲的太阳。
身体渐渐好转的你,像苏醒在惊蛰后大地活力,拉着我就嚷说要散步。
在科博馆广告牌旁,两个中学生正腼腆地互换情书。
你双手抱膝坐在草地上,望着前方的画面笑着。
草地上的口琴映出春意盎然。
我在你身畔躺下,看着你嘴角的曲线,不禁伸出食指在口琴孔间游移。碰触间接的馀温。
「高中生呐,真是回不去了。」
「想念高中的日子吗?」
「不。」你转过身低头翻着背包,旁分发丝从耳后滑落。
「只是,突然想念第94颗芭乐而已。」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