魳鱼歪了歪头,觉得或许一切有那么点命中注定的意味。
数千年前,他第一次见到猰貐的时候,他就是现在这个样子,带着一身的戾气。魳鱼住在敦水之中,正在少咸山脚下,猰貐化作凶兽后就住在少咸山上,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正是猰貐下山的时候。
猰貐下山不为别的,正是为了捕食,自从他服下不死药复活后,一直十分嗜血,渴求血液的味道。他生吞了不少人,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少咸山周围的百姓苦不堪言,却无力反抗。
猰貐在敦水畔,亲眼看见魳弄翻了一艘船,从船上拖下来了一个人,把他吃了。
猰貐十分诧异,也很开心。他本是神明,虽然脾气本身算不上多好,但说到底还是有些看不上这种行径的。
血液很腥,并不好闻,吃在口中的感觉也并不好,可是被不死药复活的躯体被生生改造,身体本能的在渴望着血肉的滋味,并不是猰貐自己就能忍住的。
更何况,就算他唾弃自己,却也在渐渐习惯这种滋味。
他曾经也有听闻过有些凶兽是以人血肉为食的,可他神仙党当的久了,却从未关心过哪些凶兽的事情。
所以当他第一次见到魳的时候,微妙地觉得有些亲切。
回忆起往事,魳幽幽叹了口气。起初在他看来,猰貐就像个孩子——任x_ing、又手足无措。
他不想吃人,觉得自己是个怪物,却又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欲望。他三番五次跑下山,想要和魳交个朋友,只是因为他觉得魳是同类。
魳把回忆甩到脑后,向上游去,不多一会儿就见到了那些黑色的雾气——在水中,猰貐的速度比陆怀渊快多了,在猰貐和魳关系很好的时候,也曾千百次像这样潜入深深的敦水中,只为了和魳说说话。
他见到魳本来应当害怕的,毕竟他囚禁了他这么多年,已经怕了。
最难战胜的,大概就是自己心里的恐惧。他莫名其妙地想起了这句话,然而此时,他却完全不怕了。
因为太过熟悉了,哪怕他即将面对的并不是一次促膝而谈,而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搏杀。他不可能对魳鱼留手,就像魳鱼不会放过他一样。想到这里,猰貐甚至觉得有些寂寞。
猰貐抢先出了手。
漆黑的雾气打破了水中的寂静,那些丝丝缕缕的黑色在此时凝成一股,盘绕在猰貐周身,猰貐磨了磨爪子,冲了上去。沈怀玉样貌的魳鱼神色不大好看,却并没有躲闪。
即便经历了这段时间的修养,他的状况也并不好,如果不是太湖之上有着丰沛的水汽,他大概也难暂时抢占沈怀玉的躯体。他在很长一段的时间,都是一个休眠般的状态,神志也就像一条普通的小鱼。
而今小鱼醒了,要正儿八经的面对他最不愿意面对的人了。
他自觉骗了猰貐,对不起他,想要让他一招。
“嘭——”
湖水吞噬了大半的声响和冲击,魳感觉鬓发都被冲击带动的水波带的扬起,却并未有想想中的疼痛落在身上。他睁开眼,看见眼前有一个月白色的身影,挡在他面前。
陆怀渊吐了一口血,恶狠狠地瞪了魳一眼,抓着魳的前襟,在他耳边说了一句:“我不管你是谁,和那东西有什么恩怨,不要用他的身体做什么危险的事。”
“如果他少了一根头发,我绝——”
猰貐再一次举起了利爪,不管不顾地向着魳扑去,背对着猰貐的陆怀渊反应不及,被魳拽着在水中打了个滚,堪堪躲过一击。
猰貐发出震耳欲聋的一声长啸——它的声音在即便是在水中,也是有着那么强的穿透力。
“放开我。”魳对还揪着他衣服前襟的陆怀渊说。
“你——”
“上去,回水面上,别在这里碍事。”魳的语气中透着几分强硬,“你的师兄,在事结之后我会还给你,水底不适合你。”
他说的是事实,陆怀渊在今天经历了太多场打斗,体力早就濒临极限,全靠一口气吊着。他在水中完全不如魳或是猰貐,毕竟他们一个是堕神,另一个本身就是鱼。
陆怀渊迟疑片刻,却不知自己能不能相信魳,他问:“我怎么信你?”
“你可以不信,”魳答道,“然后你就要先你师兄一步死在这里了。”
他说完这句话,强硬地凑上去给陆怀渊渡了口气,陆怀渊被吻了个措手不及,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处理——那是他怀玉的身体,可是内里却不是他的人啊!
“快走。”魳说。
陆怀渊有一瞬间竟然有些迟疑他面前的这个人是谁,他最后看了魳一眼,向水面上浮去。
魳目送着陆怀渊离去,这才挑衅般的看了猰貐一眼:“嗯?”
陆怀渊浮到水面上,魳鱼给他渡的那口气不够多,饶是这样,他还是呛了几口水。他刚刚在到达水底的时候,差不多就把气耗尽了,要不是魳的那口气,他怕是不能活着回到水面上。
冬竹婆婆用苍老枯瘦的身躯硬是他把拖到船上的时候,陆怀渊满脑子想的都是以后再也不要来这里了。
他大概是一次把这辈子该呛的水都呛尽了。
第170章 秘密(一)
陆怀渊没心思去管自己那一身s-hi漉漉的衣服,冬竹婆婆勉强把他捞上来之后,他大口喘着气,全身关注地注视着水下的动静。
“别看了。”薛墨瓷突然在他身后说道。
陆怀渊回神,发现薛墨瓷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下了,她脸色苍白,没有一分血色,看上去像是刚刚大病了一场。
发动那样巨大的法术对她本人的消耗还是很大的,陆怀渊微微皱眉,意识到天上那些在缝隙处飞窜的亡魂是先前的那些死去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