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他就像一个普通人带着女儿绿荫绯花之间。若不是跑在前面的女儿被绊倒在草丛中,他或许便与司暮雪错过了相识。
裴肃的脸色缓了缓,嘴角无意识的泛起淡淡的笑。
那日,他心疼女儿,急匆匆的赶过去时,却看到女儿正扑到在一个绛红衣袍的人怀里。那人以手遮面,仰躺在草地上,也不怕
寒露湿气。裴菡嫣爬在那人胸前咯咯笑起来,他也只听到他如清泉般的声音,“小色女,看到美男也不必如此激动吧。”
裴肃听到那人话语,心中却是不喜,走过去抱起女儿,抱歉道:“这位兄台打扰到了你了,实在抱歉。”
抱起女儿,他低头便看到那人的样貌。一张干净轮廓分明的脸上,一双桃花眼似是始终带着笑意。裴肃一怔,明明那人在笑,
他觉得那双眼死在流泪。裴肃天生便有着异乎寻常的惊人洞悉力,否则他也不会将自己伪装的那么好且让所有人都以为他天生
便是温和易处之人。他意外的抱着女儿坐在那人身边,两人一坐一躺漫无边际的闲聊起来。
裴肃好笑,那时候的他怎么会变得连他自己都有些捉摸不透呢。那样子,实在不像他会做的事。司暮雪是个很容易让人生出亲
近之感的人,尤其看着那一张令人赏心悦目的脸便更难生出隔阂。糊里糊涂的便与司暮雪成为了挚友,裴肃笑,这恐怕是他一
生中做的最为没有根底的事情。可是他一点不怀疑,也不想做任何试探,裴肃虽贵为宰相,却并无什么至交好友,司暮雪是难
得一个与他投缘的人,他不想连这唯一一个可以信赖的人都失去。
他的心老了吗,竟然开始妇人之仁。深呼口气,将一切抛在脑后,裴肃想着朝中近况。龙宣天真的是老了,竟然在除了唐以青
和唐博后后,竟然开始贪图安逸享乐。这样的帝王,只能慢慢走向灭亡。嘴角划过一丝冷笑,裴肃眼中闪过一丝暗沉。
陈牧驰被告知不要去打扰宰相大人,因而直到晚饭时间,他才前往裴肃住处。敲敲门进去后,陈牧驰道:“大人,该吃晚饭了
。”
裴肃从卷竹中抬起头,那瞬间陈牧驰感觉如芒在刺,他下意思的转开视线,垂着脑袋道:“大人要保重身体才是,公事还是稍
后再处理吧。”
“你先去准备,我稍后过去。”语落,又埋头处理公务。
陈牧驰掩上门退出去,看看天上渐渐升高的月色,向着厨房行去,裴肃忙起来常常忘记吃饭时间,厨房只能一直温着食物,一
边裴肃随时可以享用。
到了厨房,陈牧驰意外看到许久不见的小宝。几乎同时,小宝也看到了他,那张小脸上的笑容不断放大,然后猛的朝着陈牧驰
扑过来,“占喜,许久不见你了,有没有想我?”
“别总是这般没大没小的,你不是跟着小姐吗,怎么这性子还是一点没变?”陈牧驰头疼的看着那个小鬼。
“占喜,告诉你个悄悄话。”他声音不小,听到此话的人不觉捂嘴笑道,“这小子,这么大声,唯恐天下不知似的。”
金大厨一眼扫过去,喊道:“都好好干活,别想着偷懒。”
厨房里其他人看了眼在他们不远处耳语的两人,心叹,怎么自己就没这么好命呢?看看人家,一个跟着小姐,一个跟着相国,
那待遇可不是一个层次的。
屋外,小宝先是随便趴在陈牧驰耳边讲了个笑话,陈牧驰听完扒拉下黏在身上的小宝道:“我可忙着,没工夫和你闹着玩。”
边说着,走到厨房道,“宰相大人还在忙,一时半会可能没工夫吃饭,饭菜便先温着,等大人要用餐的时候我再来取。”
“这个不用你说,我们也知道啊。咱们大人一天到晚都在为了明毓忙碌,外人不知道,我们这些府里人可是看得清楚。”感叹
一声,众人又忙着收拾手上的东西准备着早点休息。
陈牧驰点点头应和着,小宝进来在厨房抓了把盘子里的花生米,塞了几粒在嘴里就往外跑,在他身边站着的金大厨的助手,那
人瞧着小宝的样抓起手上的汤勺作势便要敲小宝的脑袋。那机灵鬼头一矮,一鼓作气跑了出去,出门前还做了个鬼脸。
厨房里的人看的直摇头,小宝却不理,临走还不忘抓住陈牧驰的手,拉着他就往外跑。陈牧驰无奈,只得跟着小宝没头没脑跑
了出去。
走出一段距离,小宝眼睛看看四周无人,突然低声道:“听说你托崔笑春,要见我家公子?”
陈牧驰脚步一顿,脸上的笑也有些凝固,“小宝在说什么,我可不懂。”
“真不懂还是假不懂都无所谓,我家公子说了,过几日有空闲了便来找你。我也只是带个话。”说罢,又蹦蹦跳跳的离开了。
陈牧驰看着小宝的身影,心里止不住疑惑,这相府到底藏了多少探子?
就这样过了几日,陈牧驰没再见小宝。他对小宝的话还是带着些许警惕,那样小的孩子,若说是别人插下的暗桩,那真的是有
些难以置信。当初小宝进相府时才多大,但若不是,他必不可能会知道那些事。他相信那日与崔笑春短暂的对话即便是被人看
到,也不会看出什么端倪,思虑许久,陈牧驰便将这些念头抛下。如今只能静观其变了。
那几日,陈牧驰特别注意相府里的风吹草动,他以为司暮雪会正大光明的来相府,只要他来,他们便总有可以说话的机会。只
是司暮雪却偏偏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等所有人都入睡后潜入他的屋子。当那人趴在他耳边说话时,他差点喊出声,幸亏司
暮雪动作更快的捂住他的嘴,好笑道:“不是你要见我,现在倒害怕了?”
摸着黑,好一阵子,陈牧驰才清醒了些,试探着问道:“司暮雪?”
“我不是托人告诉你过几日我回来?”司暮雪一副语气泰然的模样。陈牧驰急急坐起身,“你这样来相府,不怕被人发现?”
“牧驰,你怎么会在相府?”答非所问,却一语道出陈牧驰身份。
陈牧驰对于被识破身份并不如何惊讶,这是很容易便想到的事情。能找到崔笑春,且拥有司暮雪送的玉佩,在这京都屈指可数
,何况提及到宰相府书房一遇,即便再傻也该料到,司暮雪并非愚钝之人,又如何料不到呢。
“你为何会来?”陈牧驰恢复平静,在黑暗中低沉言语。
“我不该来吗?”语调上扬,带着几分调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