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兵越来越多,救不回来的也越来越多,很多士兵甚至还没拉进来就死在半路上。
宋时邈没再管过蒋周格,倒是听军医说对方已经好了许多。她点头,“那就好,早好早回师部。”
说罢处理完最后一个伤员,转了身,得于空隙间去喝水。视线中拐进来一个人,被张汝明虚扶着,脸色已经好了许多。
看见她出现的那一瞬间,宋时邈紧张了一下,以为对方身上又有哪处受伤或是伤口崩开,但好在都不是,蒋周格站在门口,看上去莫名地犹豫。
“宋医生,您能出来一下吗?”
宋时邈去看军医,虽然这刻闲下来,但说不准她出去后就有伤兵送进来。军医冲她点头首肯,“您去吧,我估摸着暂时不会有伤员了,今天应该不打了,炮火声都停了。”
宋时邈就擦擦手,跟着蒋周格走出去。
“我……”一出门,蒋周格就开口。宋时邈站在她旁边,闻言停下脚步,“嗯?”
蒋周格舔舔唇,“实际上,我今天是来道歉的。上一次我情绪不好,冲你说了那些混账话,对不起。”
说着,还要鞠躬,宋时邈赶紧拦住:“诶诶诶你伤口要崩开了。”
“所以,您能原谅我吗?”
宋时邈定定看她一会儿,在蒋周格忐忑地说完“您是一位非常好的医生”后,直接打断她后边的话:“怎么又是您您您的,我没有名字吗。”
蒋周格卡住,无措地立在原地。宋时邈叹了口气,“走吧,我知道你闲得慌,我陪你转转。”
蒋周格“嗯”一下,对宋时邈的搀扶没拒绝。
两人出了院子,直接从大门口往街道上走。街道上铺着青石板,边角布了青苔,宋时邈抓紧蒋周格,“走慢点,别摔了。”
一路上气氛尴尬,蒋周格不主动时,宋时邈根本不开口说一句话。蒋周格失落地问:“宋医生,您是不是也觉得我是个自以为是的傻子,在这里只是个累赘?”
宋时邈问:“你要听真话?”在蒋周格点头后,她半猜测半推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妄自菲薄,但是从我的角度来看,你受过良好的高等教育,有修养有素养,在这个年代肯定出身不凡;我听你的部下叫你参谋长,你还有自己的副官,那你的军衔一定很高吧,这个年代的女- xing -参军并不多见,能上战场的更少,所以我想你们家,是不是国民政府的高官?有权有势的那种。如果我前面的理据行得通,那么也就很好地解释了你的- xing -格为人。”
缓了口气,“身居上位却平易近人,说白了就是表面谦和,骨子里却有傲气,知礼却高傲。”
蒋周格脸色复杂,宋时邈一时口快全说出来,现在才后知后觉后悔,“我只是随便说说,不准的……”
“不,你说得很对。”蒋周格四下看看,“我们去前面坐一会吧,我有些累了。”
她们现在已经站在村口处,蒋周格指的地方是一棵老松下的石凳,宋时邈便虚扶着她过去坐下,“哪一点对了?”
蒋周格不答,反而问:“说起来,你叫宋时邈,是不是李时珍和孙思邈的意思?”
“诶?你怎么知道?”
蒋周格又问:“那你知道我的‘格’是什么意思吗?”
“不知道,我是理科生。”
“理科?”
“我那个时代的学科分级,高中时会把学生分成文理科,文科学历史、政治、地理,理科学物理、化学和生物,此外,两个学科都共同学习语文、数学、英语。”
蒋周格听后蹙起眉:“以偏概全,一而论之,太荒谬。”
宋时邈想想自己高考惨不忍睹的物理成绩,附和道:“没错,太荒缪!”
蒋周格伸手弹一下她脑袋,“说的就是你,还义愤填膺什么。”
宋时邈扁着嘴护住头,一下跳出一步远:“说话就说话,打我做什么?”
“打你只顾西学,而忘了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蒋周格对她的反应无奈,招了招手道:“过来坐下。”
“你要讲故事了?”宋时邈笑嘻嘻地往前跨一步,坐在蒋周格旁边。
“我的‘格’字,在古汉语中,是纠正的意思。”
宋时邈嘴角的笑僵住,这个意思,怎么听都不是一个好寓意。
“周是辈分,原本女子不可沿用,但我出身前,家中医生说是个男孩,名字便起好了,叫‘绍’,继承之意。 ”蒋周格说着,无奈地笑一下,宋时邈看见她平静的笑就心疼,原本这应是愤愤不平的。
“可是你也看见了,我是女- xing -。家中长辈盼着能有一个男孩来继承家业,见我后认为是因为投错了胎,便取名‘格’,当了男孩养。”
宋时邈认认真真跟她说:“你没有错,女- xing -也是很好的,女- xing -不比男人差……”
蒋周格脸上依旧是平静的笑:“至于我的姓,就跟你推理出的我的家事、军衔、能上战场有关了。我因着堂兄们的缘故,于民国十六年进入黄埔七期,三年后毕业,当时国内还算太平,又刚值二十岁,便跑去英国留学,民国二十四年归国,在总统府任职,授中尉军衔。”
“哦,怪不得你会意识到我来自未来,你在英国是不是读了些子小说看?在我那个时代,那叫科幻小说。”
蒋周格点头,“赫伯特·威尔斯,我在曼大图书馆消磨时间时,看过不少他的书。”
消磨时间……在这个年代,能出国留学的青年们无一不抱着早日学成归来报效祖国的念头,看看翔宇大大和她那前辈金雅妹就知道,都是恨不得把四年大学压缩成一年读完,就跟在英国读研似得把自己累到猝死,哪还有时间去消磨时间看闲书?这能看闲书的,恐怕都是些官二代富二代,有大把时间金钱供他们挥霍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