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老太看向唐春生。
唐春生想了想,眼里却渐渐迷茫起来:“我……不太知道上面的纹路是什么……”
“呵!”姜入微发出短促的笑声,她突然之间悟到了什么,“我现在能画出什么你们是知道的,鸡蛋而已。如果你们真的不能提供给我帮助,那我也没有办法。”她转头,透过老屋的窗户向外看去。屋外却是一片漆黑,远处那点零星的灯光也就真的很遥远了。
“如果孽是我造的,那我就等水淹过来吧,把我这条命留在这里。反正,”她把笔往地上一扔,“我的命,什么事都干不了,一点儿也不重要。”
唐春生沉默了一会儿,起身走到她身边把笔捡了起来,郑重地拿到她眼前:“你的命很重要的。”
“那只是对于你们而言。”姜入微并不去接,终于睨视唐春生,唇边一抹讥诮。
唐春生咬了咬下唇。姜入微跟她生过很多次气,却从来没有用这样陌生的眼神看过她。那眼底的冷意仿佛比刚才屋外的风雨还甚,令她的心尖都有一点儿颤抖。但她还是固执地抓过姜入微的手,把笔塞进了她手里。
“你可以的。”唐春生没有松手,彼此的手都是冰凉的,她一点儿也没有逃避开姜入微扎人似的目光,而是直面迎了上去,“你好好想想,为什么你会引来洪水,你就一定可以把雨停住。”
姜入微恨恨地盯着她。唐春生那双极为漂亮的眼睛里没有后悔没有愧疚,理直气壮地叫人直想扑上去咬几口。
是的,只能画活一只鸡蛋的姜入微,一点儿也不相信自己那条波浪线就能引来滔天洪水。一定是唐春生在里面作祟,逼得自己一步步走向她的目的。
就在两人对峙的时候,白发老太将一片东西小心翼翼地放在了中堂的八仙桌上。
那东西有点儿眼熟。姜入微只看了一眼心中就猛然跳了一下,然后她推开唐春生,走到桌前。
油灯在高高的案几上,灰暗的桌面便如同隐匿在大片的- yin -影里,而那片纯正鲜亮的黄色,仿佛乱入混沌的一抹璀璨阳光,瞬间整个空间都给照亮了。
其实这些只是姜入微的错觉。这只是一片金箔。姜入微很眼熟,但也在急步走近了才发现这片金箔比她奶奶给她的那些要大一些,上面也没有任何的颜色,纯正得仿佛就是天上的那个太阳。
姜入微心一动,微一转头,一方砚台已经被白发老太推了过来。
画什么遮天布,我画个太阳好了,姜入微舔舔唇角,有些异想天开。反正这个世界已经够疯狂了,画的画可以变成真的,从这个角度来说,画鸡蛋和画太阳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最好顺便把这些牛鬼蛇神都一起熔化了,姜入微扭头看看身边的非人二人组,却见她们竟然走远了些正避着她说话,不禁更加气恨地乱七八糟地想着。
唐春生见到那片金箔时也是愣住,她将白发老太拉远了一些:“你怎么也有这个?”
白发老太把目光静静地落在那边的金色上,想起了一些模糊的极为远久的东西:“那片金箔,被沙掩盖住了,是被遗忘的,是我拾到了它。”
“那时你也在?”唐春生这回是真有些惊讶了。
白发老太意味深长地看着唐春生:“你是说你游离于天地的那个瞬间吗?”
唐春生默然。她不得不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这个白发老太。也许吧,就是因为是这样的老妖怪,才能自己一直存活着,而不必仰仗于她与玉笛。
“这世上还有比你更老的东西吗?”唐春生低声问。
“可能没有了。”白发老太缓缓摇头,“老的都走的走,消亡的消亡。我是因为有念想,我知道会有这一天的。”
于是她们一起去看那个掌握了她们命运的女孩。
而命运就这样出现了。
她们看到与她们背身而立的女孩身遭一片金光泛起,然后那些金光渐渐凝聚,像流动的云雾慢慢蒸腾起来。案几上的油灯一阵摇曳,室内仿佛有风吹过,裹挟着那阵云雾就这么穿过门与墙、窗与檐而去。
唐春生一步跨到门边,用力地打开了门。
门外依然风雨大作,那片金色云雾在雨幕中似乎稀薄了起来,雨丝如针,针针穿云而过,却消失在云的下方……
远处的灯光依旧,堤坝还在加高加固,云雾向那边飘了过去,而白发老太的老屋檐角最后一滴雨水刚刚溅落在地。
要晴了。
唐春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片云雾仿佛也萦绕在她的胸腔里,满满的,是她难以抑制的兴奋。
“我知道你可以的……”唐春生喃喃地念着,猛然转过身来。
姜入微也已经转身面向了她。
“画太阳果然还是太吃力了。”姜入微也喃喃念着,然后身体里最后的热度仿佛随着那片金色云雾一起蒸发了出去。她浑身一软,直接倒向了地上。
“姜入微。”唐春生一声惊呼,在最后关头跪在地上托住了她的身体。
“我不想再看见你。”姜入微闭着眼,近乎无声地道。
“不会的。”唐春生紧紧抱着她的身体,言语间有恃无恐,“你不会的。”
白发老太摇了摇头,心中道了一声,孽缘。
☆、二九章
姜入微缓缓转醒。
她不是睡饱自然清醒的。她梦见自己被封在一方冰里,浑身从里到外都透着丝丝凉气,再不醒过来,恐怕心脏都要给冻上了。
所以她醒来的第一个动作是伸臂紧紧地抱住了自己。
“别动。”
有个温柔的声音在一旁说道。
姜入微艰难地睁开眼睛,因为冷,睫毛上似乎都挂着霜,还不住的打着颤。她看到说话的是唐春生,顿时又疲惫地闭起了眼。
梦里是真冷,但现在似乎在醒来的同时也解了冻,四肢末梢都像被针扎似的疼痛难忍,于是她又皱起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