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迟宣对这句人身诽谤还没什么反应,许适却自己咳咳笑起来,“开玩笑开玩笑,别生气,气氛太尬了。”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完全都是下意识行为,叶迟宣此前与许适没什么深交,现在看见她这面,越发好奇起来。她是……把自己当做了谁,故而下意识亲近?
许适那边还在自顾自,也不知道是作家的通病,还是许适本人问题,叶迟宣发现她讲起话来时,思维总是很跳脱,也不是不连贯,而是发散- xing -的,总喜欢旁征博引,将一个问题引出三四个话题,从旁侧敲击来讲,最后再将这些结论汇聚起来,去回答初始问题。
就像现在一样。
许适上一句还在开玩笑尬笑,下一句却突然说:“她结婚了。”
叶迟宣:“???”
“啊,就是我喜欢的那个人,笔记本上写了诗的那个,她最近结婚了,我是伴娘。韦书漫跟你讲了吧?……应该说了,不然你现在坐在这干嘛……”
许适重新将身子后倾,靠在椅背上,背有点驼,大概是学生时代带来的习惯。“看你并不惊讶,那应该就是知道,而且也猜到了。”
许适周边最近结婚、并且让她做伴娘的人,估计就是不久前的那条微博了。叶迟宣并不怎么上微博——她没有小号,只有一个加了v的“叶迟宣”,用起来太麻烦。韦书漫倒是玩,小号一大堆,关注的人也不少——她之前还兴致勃勃举着手机说许适的伴娘装,顺便也把热评第一给她看。
叶迟宣记得韦书漫特意指出来的ID:“十里长亭?”
许适点头,“还行,不算太笨。”
叶迟宣纠结好一会儿,“女- xing -?”
许适没否认,也没再点头,她抬头看天花板,眼中无聚焦,明显是在回忆什么。叶迟宣也没再问,她知道许适的习惯——没有确切答案,只有过程。
“我刚认识她时,大概18岁左右,高三寒假,那时候还是个默默无名的小作者,她已经是cv圈的大神——cv你知道吧?就是网络配音者,她是爱好,不走商业路没有收益。”
叶迟宣静静地听,听见许适问她知不知道cv,也没吭声,她当然知道,还知道韦书漫最喜欢的cv是高桥广树和甲斐田幸。
“那时候我有一本文正好授权做广播剧,我对cv圈了解不多,唯一知道的也只有她而已。没想到剧组策划神通广大找来她配女二,给我发消息时我在上晚自习,看见她的名字就激动地不行,她在群里发语音打招呼,商业互吹叫我适之大大。”许适向上吹了口气,“我手抖打字,一句‘女神好’删删减减,最后发送‘长亭大大多指教’,也是抖了半天。”
“我在此之前就已经很喜欢她了,但是一直害怕给她带来麻烦,从来没有透露过一星半点,连微博都是开个小号默默关注。”
叶迟宣轻轻皱眉,不太明白许适的做法,从资料来看,那时候的许适已经开始更新日后最经典的两本代表作之一《生命中的第十七个春天》,身价地位也绝不是像她形容的那样,她的自卑来得莫名其妙。
许适注意到,破天荒地停下故事,解释一句:“暗恋。”
叶迟宣便瞬间明了,暗恋者的卑微,低到了尘埃中。
许适解释完后,又继续她的往事,依旧是思维跳脱想到哪里说哪里,叶迟宣也只能从这些只字片言中自己脑补拼凑出一个完整的故事。
“后来就慢慢熟了,算是二次元的好友吧,两人可以互开个玩笑,我知道了她的名字和更多私人信息,越来越喜欢她,也依旧小心翼翼不敢造次。”
“再后来过生日,好不容易成年,还有点小叛逆,硬是拉着同学去喝酒,结果度数超低的果酒一杯倒。”许适说时眼睛中带了些怀念,“到底还年轻,又是喝醉的状态,心里想着我这么喜欢你,你凭什么不知道。一冲动就表白了,当然被拒,她说我还太小。后来大学时又一次,她说她很抱歉,她没有办法喜欢上我。”
“我们现在是很好的朋友,我生病,她隔了好几个省飞来看我。”
故事到这里就差不多结束了。叶迟宣不知道要怎么安慰眼前这个像韦书漫似的,一根筋轴到底的执拗的年轻人。
许适拿手背揉揉眼睛,吸了一下鼻子,“不需要安慰,谢谢。”
叶迟宣斟酌着安慰的语句,听见许适又说——这次稍许带了些克制不住的鼻音:“我好像忘了先介绍一下背景,一般这个时候是不是应该先讲她的背景来突出一下?不过也不需要突出,她很优秀,优秀得不得了。”
叶迟宣说:“你也很优秀。”
许适笑笑,不做肯定,“她啊,高材生,保送B大,在S市工作,Z省人,英国读研。我从前一直都在后悔,后悔我没能早点遇见她,没有考上她的母校,没有在她待了四年的地方去切身体会一次,走她走过的路,坐她坐过的教室,读她读过的书。”
叶迟宣刚想开口,许适摆摆手,示意她不必说安慰的话。叶迟宣便继续安静地做倾听者,她知道许适已经憋了很久,这些话和这些故事,除了她,也许许适再找不到第二个没有威胁的人来倾诉。
许适长长呼出一口气,低下头又拿手背抹一下眼睛,她很快抬头,叶迟宣的视力还算好,她看见许适的眼镜片上沾了一小块水渍。
许适说:“我这辈子可能就这样了,你要把握好机会啊,得到了,就要抓的牢牢的。”
她意指韦书漫,叶迟宣点点头,郑重道:“我会的。”乍一看像是在给许适保证,然而她们两个都明白,这三个字不仅是在说给许适,更是在说给叶迟宣的内心听。答应了,就一定不可松手。
许适也点点头,“她有点像我,至今只喜欢过一人,所以还没看清自己的- xing -向,就这么糊里糊涂的,也许都不知道自己未来会遇到什么。”
叶迟宣说:“我是年长者。”即是是年长者,就要担起大部分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