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可思议又真切的一幕发生在眼前,只有拥有几千年文明的炎国自古传承下来的三字经可以形容安宁的心情。
活生生的人在高空中消失,变成了一个个小黑点落下去,直到再看不见,安宁甚至来不及看看舱门那里是不是真的有降落伞,就变成了这些黑点之中的一个。凛冽狂暴的风刮在身上,盛夏高达30°的气温简直冷到骨头里,那风吹得安宁全身上下又冷又疼头昏脑涨,眼睛也张不开。
据说人在临死的时候会想起最惦记的人。
安宁想起了公司即将启动的新项目还有一项策划不太完美,不再年轻的父母不能再悠闲的旅游,要再次开始接手事业辛苦起来,去年去世的祖母临终的笑意安详平和,如果从棺椁挪到床上,会让人觉得这位老人只是睡着而已,并且在做一个甜美的梦。想起了说她满身仇恨值的好友今年十月的婚期,对方的未婚夫她至今未曾知道真实身份。
想起曾谈过一场恋爱,对方是安宁从小玩到大的青梅竹马。那人温柔又骄傲,亲切又疏离,对不熟悉的人永远微笑,对最亲的人乱发脾气,却从没有对安宁红过一次脸说过一次重话。他比父母更加宠溺安宁,像是要把天地间最美最好的一切都奉上。
他们一起度过了十三年的岁月,很长又很短。长到安宁在不知不觉间染上了他的脾性、习惯、喜好,短到安宁还来不及说一句“我爱你”就结束了。
那人说爱上了别人提出分手,安宁平静的接受,不断的告诉自己,过去已经过去,然后彻夜难眠靠安眠药渡过了近千个日夜。
然后,被抛弃的第三个年头,安宁开车回S市,无意间见到那个人父母的车,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跟着他们进了墓地,才知道那人得了白血病,他们分手后的半年就离世了。
他们同样温柔,对喜欢的人愿意付出一切,一生。他们也同样骄傲,对不再属于自己的东西不屑一顾。他们知道,如果对方死去,留下的人将生无可恋。
所以他隐瞒,想要安宁忘记一个背叛的男人,而不是记住一个心爱的恋人。
安宁在墓地看着男人的照片笑了,她安静的离开,再没有去过。
从此安宁对工作更努力勤奋,挺过那些依靠安眠药也无法入睡的日子之后,安宁觉得,自己的心变成了一潭死水。
最后一次见到男人是七年前,这七年间,男人的脸已经渐渐模糊。她想不起男人的音容笑貌,在逐渐侵袭的黑暗之中看见一个白色影子,却第一时间就知道,这是她的爱人。
就算看不清男人的脸,安宁也清晰的感受到,他在笑。
他说,我回来了。
安宁也笑,她伸手,说带我走。
男人摇了摇头,身上的光渐渐暗淡了下去,身影也变得虚幻起来,像是要慢慢消散在黑暗里。安宁有些惊慌的向前走,却发现怎么样也走不近男人的影子。
安宁的脚步变得急切起来,从疾走变成慢跑,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男人变成一片虚无,连触碰都做不到。
无边无尽的黑暗如同有形有质的潮水压迫着安宁的身体,内心的恐惧悲伤和身上的难受让一向坚韧的安宁泛起深深的无力,有了想哭的欲望,她挣扎着想要张开眼睛大声嘶吼。
安宁做到了,她真的睁开了眼睛。
米黄色的天花板,上面挂着一盏欧式吊灯,水晶般的光芒流转其上。
安宁有些怔忪的侧过头,光洁的墙壁,和天花板同样色系的米黄色壁纸。浅色大理石地砖,床下铺着一块大大的米色地毯,上面的毛厚实绵软,看着就知道踩上去会很舒服。
安宁眨眨眼,不太明白这里是哪里。
手腕间隐隐作痛,抬起手看一眼,安宁的眼皮跳动了一下。
这是一双纤细白皙的手,很漂亮,手指很长,可不是安宁的手。安宁的手虽然也很长,可没有这么大,而且她安宁也绝对不会做出在手腕上割动脉这种事。
手腕上的伤口很深,不过已经不再流血了。之前流出来的血沾到了手臂和手掌上,现在有些干涸,颜色变得沉暗。安宁动动另一只手,就感觉到手上正握着一个冰凉的东西,拿起来一看,果然是把刀,还是把水果刀,大小和刚刚她经常削苹果皮的那把差不多。
呼气,吸气,呼气,吸气,安宁觉得她似乎遇到了什么不可抗力,打开了一扇奇异的大门。
身上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没有,安宁还是挣扎着爬起来。低头看了看,现在身上穿的是一件粉色衬衫,看来这个人喜欢浅色系,这点可以从衣着和房子的装修风格推测出来。
晃晃悠悠的出了门,安宁才发现这是一栋两层的房子,客厅举架很高,装修和卧室是同一种调调,楼下还摆了一架钢琴一架小提琴。屋子里没看见洗手间,安宁一间间房门打开寻找,终于在二楼的最左侧找到了。
不过,为什么觉得身上怪怪的?
进了洗手间,安宁赶紧到水池拧开水龙头冲洗手腕上的血迹,小心翼翼的避开伤口,差不多干净的时候,安宁拿过旁边的毛巾擦干水迹,抬头看向镜子,打量起这张陌生的脸。
刚到耳际的短发很蓬松,染成了栗子色。眉毛很好看,线条明显又不会很浓密显得过于刚硬。鼻梁很高,鼻翼很小,形状很完美。嘴唇有点薄,唇型明显,颜色因为失血有些发白,不过还是能看得出是偏粉色。最显眼的是那双眼睛,形状是标准的杏核型,很大,瞳仁偏琥珀色。这双眼睛里像是有星星点点的碎光,又像带了一层朦胧的水波,清朗透彻宛如稚子,给人一种纯真的感觉,会让人打从心底升起一种怜惜的欲望。
这不是安宁的风格,她是个低调又骄傲内敛又张狂的人,怎么会有如此不谙世事的模样?安宁挑眉,镜子里的人也挑眉,看起来像调皮少年闹脾气一样的挑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