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白之间 作者:青执为枳【完结】(4)

2019-03-21  作者|标签:青执为枳 情有独钟 因缘邂逅 民国旧影

  只是想到我刚见他一面,连话都没说上几句,他就匆匆离开,未免有些伤感。我问陈镜予:“你觉得我们三个还能再见吗?”

  陈镜予定定站了一阵,轻声说:“我不知道。”

  一想也是,战乱年代,分聚相离谁又说得清,倒是显得我幼稚了。我笑笑,转了话题:“所以你就是军部来接我的?”

  她点头,说:“早上接的命令,但是之后的会议开得晚了些。”她这是在解释为什么到现在才来的原因。

  我表示没关系,她就又说:“走吧,我们以后有的是时间寒暄,现在我先带你去报道。”她看看我的军装,“顺便再给你换身军服。”

  我低头看了看我的军装,才穿了两个月不到,都还是崭新的,正准备抬头问陈镜予时,就听见她很小声地说:“中央军的军服丑死了。”

  我“噗嗤”地笑出来,瞪她一眼:“这可不能乱说,要是被你的上级知道了,准要处置你的。”

  陈镜予耸肩,表情很是无辜:“那也得等他抓了现行再说。”

  她抬手招呼了一声在不远处休息的小中尉,伸手取下我的随身行李,朝吉普车走去。

  我们这一批密码专家是由中.央.军.委.直接派给第九战区司令陈诚长官,再由陈诚逐一下派的,但由于武汉会战的缘故,各专家都绕道往第九战区后方转移。我本应该在八月底到军部,但一绕再绕,到长沙时已接近十月底。

  陈镜予在路上给我大致说了一下国内形势和第九战区情况,讲到近期时,她恨恨地砸一下座位,气恼道:“武汉已经丢了。”

  我从重庆到长沙的这一路上实际也是借着报纸密电了解过的,武汉会战早在去年年底就被军委制定了计划,国内的飞机大炮和德系师全都被投入进去,李宗仁、白崇禧亲自指挥,仗打了半年,死了那么多人,还被日军炸了花园口,现在却还是丢了。

  我“嗯”一声,垂下眼,“意料之中。”

  陈镜予原本应该还有要说的话,但听见我这句后却一下顿住,瞪着看了我两眼,却对开车的小中尉口气不善:“忘掉你听见的所有,连我父亲也不准说。”

  小中尉下意识挺了身子:“是!”

  倒是忠心得很。我原本还在奇怪为什么陈镜予会被配备副官,还使劲回想了一下领章军衔:红底两杠一星是步兵少校,红底两根竹节表参谋。

  按理说无论哪一个都没有副官配备。

  不过现在却有一个很好的解释:小副官是她从家里带来的。

  我在心里习惯- xing -地撇嘴吐槽:万恶的官僚主义。

  面上却没什么表情,吐槽之后依旧难过武汉的沦陷。

  陈镜予在我旁边半天没什么动静,话也不说,动作也没有,我害怕这种沉寂,缩了缩脖子暗想她是不是生气了。

  我自知我是有点叛逆的,从小就喜欢跟人对着干。小时候父亲盼我能像男孩子一样勇敢、像花木兰那样戎马从军,我却偏爱碎花裙和话本诗集;大了,母亲愿我能安分些学习嫁人,留在她身边哪也不去,我倒好,大学毕了业就坐船回国,她说的安分我也做不到了,当兵哪有安分的事。

  陈镜予再开口时,车已经停下来了,我一路都惴惴不安,连道歉的话都想好了,她再说话却软了语气,让我措手不及。

  她问:“陆安,你在怨我吗?”

作者有话要说:  [方子珊]:方先觉

[花园口事件]:花园口惨案之后,国民政府把锅甩给日军轰炸。《申报》、《大公报》、《民国日报》等纷纷谴责日军。

第3章 第三章

  陈镜予的这句话来得莫名其妙,但真正让我措手不及的是,我不知道她说的“怨她”,是指哪件事。

  她有太多的事能让我怨她了。

  小时候就总板着脸,明明还是半大的孩子却总要修身治国平天下,我找她玩她却总抱本书,无趣极了。懂事后一门心思想撮合我跟吴应堂,我明着抗议几次她还觉得我是因为害羞,跟个木头似的不解风情。好不容易到了剑桥,头两年几乎在图书馆宿舍教室三点一线,第三年就这么跑去了德国一走了之,剑桥也不顾,学业也不顾,我也不顾。

  她去德国前曾拿着中国的地图册找我,强硬地叫我在1141.8174万平方公里内辨认哪个省份哪个地方,我一一指给她,她就欣慰地笑,说陆安你一定要牢牢记得这些地方。

  她叫我牢牢记住中国的领土,我便记住了;她叫我记得中国话和汉字,我也记住了;她在德国给我写信,写德意志的现代化武器装备,写魏玛共和国的倒塌和德意志国的建立,写她在军校遇见的黄埔同胞,末了告诉我,学成便是归国之日。

  “有益国家之事,虽死弗避。”我在大学二年级后便记得牢牢地,一直不敢忘。【注1】

  她要求我做这么多,自己却没半分责任心。她教我古文说:“师者,传道受业解惑矣。”可我对偌大的中国都没了解透彻,她就退学了。

  我怨她不负责任,讨厌她随心所欲,却也感激她教我事理。

  念及此,我摇摇头,诚挚道:“我不怨你。”

  陈镜予自嘲般地笑,“是吗。”

  她做这样的反应,我便明白了她指的“怨”是什么,在心中暗暗庆幸前边没多话的同时,嘴上安慰她道:“有些事身不由己,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与其说她问我怨不怨她,倒不如说是她在怨她自己。她从德国军校学成归来饱读兵书,满腔热血都浇筑在报国基石上,却因为家里的原因而不能上战场,只能跟在大后方做做军需官或是参谋。

  陈镜予没再吭声,她拉着我进了一家酒楼,谢去店家让她进二楼包间,直接坐在了一楼,问我:“想吃什么?”

  我没懂她的意思:“现在不是先去报道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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