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桓并不是常能见到太子,他东征日本回来后,还是第一次跟太子面对面坐着说话,只见这大半年过去,太子锦衣玉食,先前瘦下去的下巴变圆了些,看着没那么消瘦了。
两人聊着天儿,没一会儿,听到外面有个大呼小叫的声音:“阿不合!阿不合!”
真金一听这声音,便知道是绰漫,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望着从门口冲进来的身影道:“绰漫,慢些,小心摔了。”
绰漫嘻嘻一笑,三步并作两步,扑到真金的怀里。
“摔不了,摔不了!”
绰漫扑到太子怀里,宋芷却没有进花厅去,而是远远地站在了门外,垂手而立。
绰漫如今十六,与真金的两个女儿年纪相仿,因而真金很疼爱绰漫。
真金佯怒道:“年纪不小了,一点礼数也没有,蹦蹦跳跳的,成何体统!”
绰漫撒娇道:“这不是看到阿不合太高兴嘛!”
真金崩不住,乐了:“就你嘴甜。”
绰漫的外祖母姓弘吉剌氏,跟太子殿下的母后察必皇后是亲姐妹,若按汉人的算法,绰漫应当叫太子姨表叔。
绰漫问:“阿不合在跟哈济尔说什么呢?”
太子闻言回过神,看了孟桓一眼,眼里有些忧虑,却也没瞒着绰漫:“在说阿合马。”
绰漫多多少少知道一点政事,听到阿合马便皱了眉:“谈他做什么,他又干了什么坏事吗?”
孟桓道:“你还记得别都鲁丁么?”
别都鲁丁是阿合马的侄子。
绰漫眼里闪过一些嫌恶,别都鲁丁曾经醉酒调戏过绰漫,还说要娶她。绰漫道:“他又做了什么?”
太子道:“别都鲁丁贪赃枉法,贪污了上万两银子,尽被阿合马替他掩下去了。”说是别都鲁丁贪污,事实上那万两银子,怕是有大半进了阿合马的腰包。
绰漫对上万两银子没有概念,但贪污反正都是不对的,因此忿忿道:“阿不合为何不向陛下禀明呢?”
太子忧心忡忡地摇摇头:“阿合马原是外祖按陈的陪嫁奴隶,有弘吉剌氏的暗中支持,加上他侍奉父皇二十年,深得父皇信任,我便是禀明,父皇也不会信。”
绰漫道:“那便直接杀了他,省得他为祸百姓!”
太子眼中闪过异色,似乎没料到一个十六岁的姑娘,会这样杀伐果断,甚至于心狠手辣。
孟桓倒是对绰漫的脾气了解得很,见太子神色有异,笑道:“绰漫,胡说八道些什么呢,那可是朝廷命官,哪是你能随便喊打喊杀的。”
太子闻言心中微舒一口气,是了,这样的小姑娘懂什么杀伐果断,分明是不谙世事,胡说罢了。
绰漫道:“哈济尔那么厉害,一刀就能把他砍了喂狼!”
孟桓忍不住笑出来。
太子也笑着摇摇头,他一抬眸,目光瞥见门外站了个纤瘦的汉人少年,约莫十七岁,穿一件儿鸭卵青色棉夹袍。
少年低着头,教人看不清面容,然而仅凭那清瘦却挺直的腰背,便知这少年绝不是普通的小厮。
这少年看着面生得很,浑身透出的书卷气却教太子心生好感,太子遂指着门外的宋芷,问孟桓:“那少年是谁?他在这儿做什么?”
孟桓这才注意到宋芷,不由皱了眉:宋子兰怎么跑这儿来了?面上却不动声色道:“一个府上画画儿写字儿的秀才,刚来的,不懂规矩。”
“齐诺,去让宋子兰回自己屋里待着去,别在这儿碍眼。”
齐诺应了一声,当即走了出去,到门口,远远地不知跟宋芷说了什么,宋芷突然抬起头向屋里看了一眼。
宋芷这一抬头,便教太子看清了他的面容。
宋芷皮肤白皙,因为清瘦,下巴尖尖的,眉毛细细的,一双眼睛乌黑如墨,神情却清清淡淡。
“等等。”太子对贴身的侍从说,“把那个少年叫进来。”
太子贴身的侍从是个蒙古人,叫也干不花。也干不花能跟着太子这么多年,自然机警得很,当即出去把齐诺和宋芷都一起叫了进来。
宋芷进来后,行了个跪礼:“小人叩见太子殿下,见过绰漫小姐,少爷。”
太子:“起来吧,你把头抬起来。”
宋芷依言抬起头。
太子问:“你叫什么名字?”
宋芷:“小人姓宋,名芷,字是先父早先取好的,叫做子兰。”
“子兰,”太子念了一句,赞道,“好名字,颇有几分三闾大夫的风骨。”
宋芷道:“殿下抬举了。”
此刻离得近了,太子才注意到宋芷脖子上的伤痕,道:“你那脖子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