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人,即便他告去官府,也不会有任何作用。
官府不仅不敢接这样的案子,说不定还会反咬他一口,来讨两位贵公子的欢心。
即便真的接了,也没什么用。刑律有载:“诸驱车走马,致伤人命者,杖七十七,征烧埋银。”廉慎有的是银子,烧埋银不在话下,而杖七十七,估计官府不敢打。
孟桓扫了他一眼,道了一句:“废物。”便驱马离开了。
废物。
宋芷咬牙,四年前,孟桓也这样说过他。
等廉慎和孟桓都走了,白满儿才拉了拉宋芷的袖子,低声说:“兰哥……我们回去吧?”
宋芷回神,白满儿脸上还有泪痕,一脸担忧地看着他。
宋芷掐了掐手心,心道:宋芷,一个小姑娘也比你有能耐。
宋芷点点头,拉着白满儿站起来,又倾身把白满儿的父亲背起来,才说:“我们回去吧。”
四年过去,宋芷身量拔高了不少,体格也健壮了一些,没长成一个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书生,而长成了一个除了读书入仕什么都行的假书生,背一个成年人也不太费劲。
一路上白满儿都没有哭。
白满儿是宋芷的邻居,父亲白春罗,六月初六生,因此叫白重六,白春罗是他的艺名,他是个伶人。白氏家住丹桂坊兴顺胡同,距此处不远。
不多时,宋芷便把白重六背到了家门口,白满儿拉开门栓推开门,两人一起走进去。
白满儿的母亲姓朱,人称白阿朱,听到动静从里屋走出来,先是看到白满儿,斥道:“满儿,怎么才回来,你爹呢?”
她不开口还好,一开口白满儿又开始哭,白阿朱这才注意到宋芷和他背上的人,先是愣了一下,有些发黄的脸色陡然变得煞白,唇上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兰哥儿?”白阿朱试探着问道,“你白叔……”
宋芷眨了眨眼,想把眼泪憋回去,没成功,眼泪从眼眶里一下子滑了出来。
宋芷道:“白叔……没了。”
白阿朱嘴唇哆嗦了一下,强笑道:“别开玩笑兰哥儿,你白叔早上出门还好好的呢……”
白满儿抽抽噎噎地说:“方、方才在路上,有两个蒙古人骑马……骑得很快,把爹爹撞死了……”
白阿朱终于不笑了,眼珠发僵似地转了转,然后死盯着宋芷背上的人。
虽然只露出来半个脑袋,可白阿朱知道,那就是她的丈夫,血从他的头顶流下来,流了半张脸,宋芷的衣服上被蹭了不少血。血腥气浓郁得令人作呕。
白重六一动不动地趴在那儿,一点活人气也没有,分明是死透了。
宋芷道:“白姨,我先把白叔背进去吧。”
白阿朱想撑起一个笑脸,没撑起来,勉强点点头,低下头红着眼眶说:“多谢兰哥儿了。”
宋芷没吭声,把白重六背到屋里,放到床上,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放在桌上,道:“这是那人赔的银子,白姨您收着,以后用得着。”
白叔是白家的主要收入来源,如今没了,白阿朱和白满儿以后没了收入来源,省着点儿用,这一百两够他们花好些年了。
白阿朱的眼泪哗地一下就流出来了,她抓着钱袋,哭得说不出话来,这是白重六用命换来的银子。
宋芷抿了抿唇,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场面,在母女两人抱头痛哭之时退了出去。推开自家的柴门进去,秀娘在里间做些女红。
“少爷,回来了?”秀娘问。
宋芷把针线从她手里拿过来放在桌上,而后倾身揽住秀娘,道:“白叔没了。”
两年前,宋芷和秀娘从张惠府上般到兴顺胡同,白满儿一家就成了他们的邻居,邻里相处得极好。
“没了?”秀娘失声道,“发生了什么?”
宋芷简要把安贞门街上的事情说了说,秀娘听后,神色变得很奇怪。
看上去似乎很平静,却于平静底下压抑着憎恨与怨毒
秀娘恨蒙古人,宋芷知道。
恨之入骨的那种恨。
作者有话要说:
注:廉平章是廉希宪,至元十七年末死的,生前官至中书平章政事,廉慎是廉希鲁的儿子,廉希鲁是廉希宪的兄弟,史书关于他没什么记载,廉希鲁是真的,廉慎是虚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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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黄鸟二
秀娘原本是宋芷的母亲李含素的陪嫁丫鬟,与李含素一块儿长大,情同姐妹,李含素嫁去宋家后,两人更加亲厚。
六年前,蒙古人打到了铜陵,宋芷的父亲本是铜陵知县,一个文官,却不肯弃城而逃,只安排了车马将妻子送出城去,自己守城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