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宋芷顿了顿,问:“莲儿,你可知道少爷何时回来么?他有同你说过么?”
莲儿掩唇偷笑:“少爷都没有同你说过,又哪会同奴婢说?”
莲儿眼珠滴溜溜一转,促狭道:“先生可是想少爷了?”
宋芷一下子脸憋得通红,说不想吧,违心,说想,又说不出口。
莲儿却没等他的回答,自顾自地说:“莲儿也很想少爷呢。除了先生和莲儿,整个孟府都很想少爷。”
“……所以先生不用害羞。”莲儿补了一句。
宋芷反而更不好意思了,瞪了莲儿一眼:“你想就你想,谁说我想他了?”
莲儿眼尖,瞥到宋芷似乎在写什么,几步走到宋芷身旁,低头看去,只见雪白的纸上写着几行字,因为主人心绪不宁的缘故,字迹略乱。
“君子于役,不知其期,曷至哉?”
跟着宋芷的这些日子,莲儿识了不少字,这几个字刚好识得,看破不说破,莲儿心里暗笑,面上却一脸懵懂地问宋芷:“先生写的是什么?”
宋芷原是随心写的,并未注意内容,等反应过来,已被莲儿看了个正着,他轻咳一声,偏过头掩饰x_ing地说:“没什么。”
“君子于役,不日不月,曷其有佸?”
最难熬的往往不是长久的等待,而是没有归期的等待,每一天都有期望,因而每一天都有失望。
无数次由期望到失望,最是令人心碎。
宋芷说不住就不住,没多时就回兴顺胡同去了,但从这天起,宋芷每隔几天都会来一趟孟府,初时宋芷借口说取书,后来也知道这借口难以令人信服,干脆不找借口了。
每次来后,便在自己屋里待会儿,回想着孟桓在这屋里同他说过的每句话。
最让宋芷记忆深刻的,是白云观庙会回来的第二天,他一睁眼,便瞧见守在一旁睡着了的孟桓,说不感动是假的。
那时的孟桓眼底有青黑色,想来是前一夜没休息好。后来从莲儿那儿听说,他守了一夜,只有审萨兰的时候离开了一会儿。
白云观庙会之后,他再同孟桓出去,便是二月廿日庐师山踏青了,只可惜那日他在气头上,回来后便没再理过孟桓,直到廿二日孟桓出征。
至于那日为何会跟孟桓使x_ing子……想到这里,宋芷不由得有些脸热,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唇。
孟桓对他虽然算是纵容,但多数时候依旧是蛮横霸道的,譬如那日的两个吻。
宋芷有些唾弃地拍拍自己的脑袋,强迫自己忘掉这些,可越是想忘掉,记忆里灼热的气息与触感却越发鲜明起来。
孟桓的书房是紧闭的,任何人不得随意踏入。因此宋芷只能远远看上一眼,无法进去。
除了孟府,教坊司那头和张惠府上,宋芷都有关注。
张惠被御史台请去喝茶后,日子逐渐变得不好过了起来,连带着张遵诲都被革了职,赋闲家中,随时被查,但罢免张惠的旨意却还没下来。
教坊司那里,宋芷把秀娘的意思传递给了齐履谦与何御史,两人都同意这个理,却都不知道有何办法能让这些女子不顾声名,站出来指控教坊司。
宋芷为了拿到更有力的直接的证据,日夜去教坊司打探,却都没能抓住他们的小辫子,很是泄气。
四月转瞬即逝,五月初一,陛下的旨意从上都传到了大都:黜省、部官党附阿合马者七百一十四人,并遣治阿合马罪,戮其尸于通元门外。
经过和礼霍孙并中书省、御史台、枢密院、翰林院等官一月周密详尽的查探,陛下终于意识到阿合马是个弄权的佞臣,然则阿合马已死,陛下便下令将其满门抄斩,查没阿合马全部身家,并戮其尸于通元门外。但阿合马的子侄们有许多尚不在京,潜逃在外,要想抓住还得过一阵子。
阿合马已死,其党羽却还在朝堂上兴风作浪,早知阿合马权势滔天,结党营私,然而宋芷听得七百一十四这个数字,还是惊了一惊。
旨意下来之后,宋芷再次往张惠府上跑了一次。张遵诲赋闲家中,将儿子张承懿也禁足在家,怕这不孝子在这风起云涌的当儿跑出去惹祸。这两人都不在,便没人再拦着宋芷了。
张惠于三月十九日夜受的伤早已大好了,但整个人气色却大不如前,萎靡不振。
“来了这儿不必拘谨,还像从前一样,坐吧。”张惠摆手示意。
宋芷依言坐了。
张惠在写字,也不知在写些什么,非常专注。
宋芷等了半晌,张惠也没有开口,忍不住问:“老师,陛下……”
张惠抬起左手打断他:“不必问了,陛下的意思,我也不清楚。”
张惠是世祖潜邸旧臣,比起其他大臣,世祖对这些人向来多一份宽容,可宽容也不是绝对的,还得看有没有触及到他的底线。
宋芷担忧地看着张惠:“那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