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雨幕锁在幼儿园的小楼里,妈妈和司机把车停在大门口。
老师刚接了电话,打伞送另一个小朋友出去。现在,没有人有伞。
于是她背起书包,冒着大雨跑出小楼,勇敢地向妈妈跑去。风雨都在她身后,她怀有巨大的热量,脚下踏溅起滔天大浪,推着她往前狂奔。
如今,她还有这样的勇气冲进茫茫的夜色吗?
只是,就算跑得再远也没有人会来接她了。
黑色的轿车驶进渐变的天色,终于在八点多停下来。
他们到了新家。
当她躺在陌生的床单上,她又开始怀念她洗得褪色的旧床单了。很软,岁月赋予的软。无数次的水洗后色彩都变得浅淡而温柔,她妈妈好像也是那个样子。
她也不记得是不是真的特别温柔,但是时间化作河流,冲淡了她的颜色,在郑念初的记忆里,她就像那泛白的床单一样。
客厅里还有声音,郑念初懒得和尤敏打照面,她宁愿躺在这个空白的小屋子里,什么都不做。
但是她还没有洗澡。
以前她的房间里有一个浴室,现在没有了。以前她还有很大的露台,现在只剩下一扇窗户。她要等,等客厅寂静。
半晌,她爬起来,坐在桌子前翻开数学练习册,从上次断掉的地方继续做。
十点多,外面的声音停了,她关掉灯,客厅与房间的门缝里没有光。
她这才静静地开了门,去洗澡。
浴室的热水大概有别的开关,她不知道在哪里,索- xing -就用凉水草草擦了一遍。
九月里温度下来了,白日里最高也才三十一二度,她洗得浑身鸡皮疙瘩,洗着洗着,那些疙瘩也因为适应消了下去。
这也没什么了,总好过去为这点小事看别人的脸色。
她心里这么想,也怕自己心境突然崩塌,流下眼泪。可是伸手摸上眼角与脸颊,干燥的脸上一点- shi -意也没有。
是了,她干涸如此,连汗也蒸发不出来,何况眼泪呢。
就这样吧,既然哭已经没有用了,那就不必哭。
毕竟眼泪不适合长大。
她多想长大啊,离开这里,一个人。没有妈妈,她就是一个人。自己做饭,自己赚钱。像一个成年人一样,独立,主动地选择孤独。而不是软弱地避在狭小空间里,被迫承受。
*
“你的班主任是我……”郑风说到这里,顿了顿,又接着道,“朋友。有什么事可以找他,他人不错。”
郑念初轻轻点头,幅度很小,他看见了。
一年比一年沉默,寡言,比起这些更重要的是那双眼,直直地看向别人时似乎带着- yin -郁与恨意。
“你闺女怎么老是瞪我。”
尤敏常常这么说,时间久了,郑风听得多也就觉得,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不过她不常盯着自己,感受并不鲜明深刻。
但他每发现一回,都既怨女儿又怨自己。
车直接从校门口开进去,四周的景观不容郑念初打量,匀速掠过身后。正是第一节 课上课时间,校园里空空荡荡。
郑风打完电话没多久,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向他们走来,领着他们上了楼梯,进了办公室。
他们聊了两句,大概很多东西之前都说过了,只谈两句近况等等,交托完郑念初,两个人就道了下回见。
接着,郑风便匆匆走了。
“念初。”
郑念初听到老师亲和地叫她,她怔愣着抬起头,精致的小脸上是十分可爱的小表情,哪有她继母说的半分- yin -郁。
林征望见她这个样子,本来就微微弯起的嘴角更加上扬了,摸摸这个孩子的脑袋。
笃笃。
郑念初随着班主任的视线转头,一只细长的手腕敲在门上,手腕上是一根串了黄铜星星的黑色头绳。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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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初二
第2章 耳朵
“老师。”少女清婉的声线利落地吐出称呼。
郑念初的视线顺着手腕与头绳,看向那张脸,一种岁月般的温柔打动了她。
她别过头,看回面前的林征望。
“进来。”
办公室安安静静的,林声走过来,头绳上的黄铜星星打在一块儿,发出非常轻微的叮铃声,因为太/安静,所以听得见。
很清晰。
林征望向林声介绍她:“这就是念初,等会你带她去教室。”
林声了然,偏过头对郑念初露出微笑:“你好,我是林声。”
如果不是这可以平视的身高,郑念初都要以为她是妈妈了。渐渐模糊的记忆似乎找到了可以附着的实体,那种温柔的面目正被一笔一笔刻画,加深,往眼前来了。
没有得到郑念初的回应,林声歪了歪头,还保持着她清甜的笑容。
郑念初马上从混沌里把自己拔/出来:“郑念初。”
林声又笑了:“我知道。”
她垂眸,一缕头发从耳后掉到脸颊,还能看到嘴角与脸颊那种莞尔的弧度。
秀致,清丽。
与母亲的形象又一次割裂了,妈妈是温柔的,纯粹的温柔,在郑念初心里,记忆里,已经没有了别的属- xing -。
纯粹的,十足十的温柔。
而林声,大概还掺杂一些别的- xing -质。
郑念初的回应本身是冷的,叫她这一笑捂得有些笨拙的温热。没错,没有“你好”,也没有“我”,单单一个名字,既冷漠又没礼貌。
这不是郑念初想的,她没有人教导,又沉默寡言,说话做事全凭自己的理解与经验,偏偏她年纪尚小,又并无经验,才这样说话。
而林声指出的恰恰是她的鲜为人知的礼貌,在别人自我介绍之后给出回应,即使这个回应有些傻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