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镜心怀抱一袭墨领狐毛的朱红披风,那一圈狐毛细细柔柔,很是水滑,还是当年永宁帝姬在雪岭打到的一只墨狐,内里的缎面是双花团锦凤纹,披风外绣着殷红的连枝木棉,枝干浅棕深墨,曲曲绕绕,其上的英雄花朱砂红鸾,浓艳盛丽。
徐镜心撑着头,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低低地笑出声来,复又垂首,继续翻看永宁帝姬批写的兵书。
永宁帝姬正一身银甲红衣,拿了张弓在猎场上- she -大雁作为奠雁,到时候去新娘家迎亲时执雁为礼。
有小兵不怕事地嬉闹问道:“将军要嫁人啦?”
永宁帝姬正挑着弓弦,头也不抬地答道:“娶妻。”
“傻,你没看见是将军在打大雁吗?”副将笑嘻嘻道,“哪家新娘子自己打雁的?”
……
突然间一片沉默。
小兵咽了口口水,问道:“……将军是,帝姬吧。”
“是啊。”永宁帝姬扯好了弦,抬眸皱眉望他,“怎么话怎么多?”
副将颤巍巍问道:“您,确定不是娶夫?”
“都说了娶妻,圣上亲定的,一个二个耳朵不好啊?”永宁帝姬抬头拉弓,“我要娶当今左相徐子暄之女。”
“徐镜心。”
长箭破空而去,一箭双雕。
锐利的筩准确无误地- she -中了两只大雁的翅膀,把它们串在一起。
永宁帝姬满意地点点头,又想到什么,转头嘱咐道:“我夫人出生书香门第,你们到时候喝喜酒给我好好控制自己。”
身后的一众士兵还没回过神来。
作者有话要说: 跳脱的,时间点。
第6章 第六章·余生
庆历五十五年,边境却再次告急,九都二次开战。
永宁帝姬正在帮徐镜心缠一木架满满的丝线,樱子红,朱砂红,青翠绿,天水碧,缥缈青,咬牙切齿道:“真是有问题,不记打对吧。”
徐镜心温婉笑道:“你不是说过,战争总是来得猝不及防吗?”
永宁帝姬啧了一声,道:“我们订好下月成亲,但我后天就得上战争。”
“没事啊,以国事为重。”徐镜心扯了一团朱砂红的丝线在手中慢慢环绕,“反正人都是你的了,我就待在这里等你,哪也不去。”
“也对。”永宁帝姬点点头,“镜心在做什么?”
“做一对连心结。”徐镜心打好一个轮廓,又扯了樱子红和墨染黑,“朱砂色的给你,缥碧蓝的放我这。”
永宁帝姬这才注意到她的腰上系了一枚缥碧蓝的结扣,打成菱玉形,扣了几枚碧玉珠,蓝穗摇曳。
“我会为你祈福。”徐镜心素白指尖红线万千,“它能保佑你凯旋而归。”
永宁帝姬笑道:“好。”
庆历五十五年,边境却再次告急,九都二次开战,江漓战神永宁帝姬间隔十年,再次请缨上阵。
城墙风沙漫天,狂风席卷。
徐镜心抬起头,看见一队鸿雁高飞,世人皆说,那是吉兆。
徐镜心突然想起来宫中不经意听到的传言,永宁帝姬出生时,也曾有那么浩浩荡荡的一天高飞鸿雁。
永宁帝姬站在她身前,红衣烈焰,玄巾缠发,银甲长/枪。
徐镜心白衣清华,玉饰玲珑,气若幽兰,皆一如当年初见。
永宁帝姬笑着揉了揉徐镜心的脸颊,知晓她眸中的担忧不安,答:“放心吧,等我回来,我们就一起归隐,我种田打渔,你织布刺绣,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卸甲丢枪,与良人长相厮守。
徐镜心收敛悲伤,回她一个笑容,把一绺殷红的连心结系在永宁帝姬百鸟朝凤长/枪的尾端,目送着她带着江漓国大军远去。
永宁帝姬骑于马上回眸,笑意盎然,徐镜心却只觉得风沙迷眼,潸然泪下。
庆历五十五年,边境再次告急,九都二次开战,江漓战神永宁公主间隔十年,再次请缨上阵,遭十面埋伏,五十万大军全军覆没,主将永宁帝姬寡不敌众,香消玉陨。
周身狼狈的女将军倚靠长/枪,站立在尸骨万里,销烟弥漫的战场上。
墨发尽数,面染鲜血。
枪尾的连心结浸了血腥,更衬得那红翡玉珠莹莹闪烁。
四周敌兵环绕。
永宁帝姬擦了擦脸上的血,啧了一声,看向对面面容温和的年轻将领,道:“能让我回去成亲吗?”
那年轻将领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问,随即却又冷声道:“不行。”
“就知道。”永宁帝姬失血过多的脸色苍白如雪,啧了一声后又勾唇笑道,“那你把这个,送回到江漓,给我夫人。”
永宁帝姬摸了摸枪尾殷红的连心结,终是一把扯下,递给对面的年轻将领。
那年轻将领神色半信半疑,并未言语。
永宁帝姬哑声笑道:“这场战争也该了结了。”
那年轻将领终是接了过来。
永宁帝姬抬起头。
下雪了。
庆历五十五年,江漓国永宁长帝姬琉嫣战逝。
永宁帝姬的墓址选在漓江鸿雁山。
由帝君开路,文将扶棺随行。
徐镜心在那浩浩荡荡的队伍后跟了很久,面前飞雪茫茫,教人看不真切。
她终是看见那个红衣银甲的女将军离她渐渐远去。
她跌落在那天地满盏的绵绵沉雪中,温热的泪水在空中化为朦胧的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