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罗眨眨眼:“记住了。”好浓好香的晦气!
人多多少少有些晦气,每个人身上的晦气都是不同的。有的清浅香甜,有的浓冽馥郁,有的辛辣刺鼻。一般来说,运气越好的人,晦气越淡。
嗯,这个人……他应该活得很倒霉吧。
金叵罗一指山脚的小村庄:“你给我一刻不停地盯着他,有事来报。”
他抬眼扫了扫其它乌鸦,灰蓝色的眸子里有寒光掠过:“你们去找苍罗和那个人,找不到别来找我。”
玉罗怯生生地举起翅膀发问:“主人,你找那个人做什么?”它是苍罗的同母兄弟,也是鸦群里最年轻的仆从,刚出生几个月,很多事情不了解。每次问其它乌鸦,一个个都讳莫如深避之不及。
所以它很是懵懂。
果然,它这一问,其它乌鸦纷纷瞪大了眼睛,大气不敢出。
气氛仿佛被冻结。
“他……”金叵罗没有冲它发怒,只是往身后的树干重重一靠,灰蓝色的眼眸瞬间沉淀成黑色,憎恶和愤怒在瞳孔中翻涌沸腾,声音变得极其低沉,咬牙切齿地,带着钟鸣般的余韵,说道,“偷了我的东西。”
山脚的村子里。
“少爷!别睡懒觉了,路通了!少爷?”
陈姐的叫声穿过薄墙和木门,直击耳膜。
陆一鸣打了个激灵,坐了起来。
正午的阳光斜斜打在他脸上,他用一手遮在额前,眯起眼睛,懒懒地应了句:“知道了知道了,别嚷了。”
县里来的人帮村民用火|药炸掉了一小块山壁,终于绕过那块坠落的巨石新开了一小截道路。
虽然道路还有待修缮,但至少进出村子没什么问题了。
踩在地上,脚后跟的伤已经几乎感觉不到疼痛。
赵玉贞的药果真是好东西啊。
陆一鸣舒了口气,看那道痂已经变成了褐色,俯身放下了卷了一宿的裤管。
陈姐把东西收拾得差不多,过来叫他:“快点儿!我们已经出来两天了,铺子的三七正短缺呢。”想到什么,她环顾屋子一眼,“金少爷还没回来?”
“哦。不回就不回呗。”陆一鸣漫不经心地应道。
他昨晚窗没关,门没栓,人家不愿回来也怪不得他了。
毕竟,腿长在人家自己身上。
车夫王大叔帮着和陆一鸣、陈姐一起把几口大药箱搬到了马车后面的货厢,摆放好。
陈姐高兴地拍了拍发红的手:“好了。”
“那就走吧。”陆一鸣跳上了马车,独自坐在一边。
赵玉贞在他对面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看了看他:“那阿金呢?”
陆一鸣没好气地说:“呵,他本事大得很,整个村子翻了个遍都找不着人,说不定早出去了。”
“你们好端端地又为了什么打架了?”陈姐上了车,挑了眉毛,质疑道。
“一定是你做了什么好事把他气跑了。”赵玉贞也加入了阵营。
“可不是,昨晚你没瞧见,金少爷脸上都挂彩了!”
“哎哟,一鸣你还打人啦!”
两个女人一唱一和,阵势咄咄逼人。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陆一鸣无奈地扭头看向窗外,心中憋屈无处诉说,“嘁,你们怎么就一口咬定是我做的好事而不是他?!”
“这个不是八仙桌上放灯盏——明摆着的嘛。”陈姐哼了一声,“金少爷这样的老实人,从来都是你欺负人家,哪有人家欺负你的道理。”
说起来,金叵罗里里外外帮衬的可不少,什么苦活脏活,不曾有过推辞,做得颇为利落。
作用可比自家少爷大得多了。
还不要一分工钱。
陈姐有次偷偷要塞给他十块大洋,他连看都不看,也没肯接。
他那品貌风度,一看就出身于豪门大户,没把钱财这种身外之物放在心上,想来也是有什么苦衷才长年漂泊在外不愿回家——听说那些豪门里勾心斗角的闹得厉害。
这样质朴又愿意为朋友仗义的人,她笃定转遍全省都找不到第二个。
起初陈姐对金叵罗一直住在陆家颇有些微词,甚至还一度误以为自家少爷有什么断袖之癖,暗捏把汗。
不过后来寻思了下,就少爷那个废物样子,人家这样的哪看得上他呀。
现在日久见人心,她早已把人家看成一家人了。
老实人……
陆一鸣笑出声,真想把昨晚的饭吐出来。
“他要是老实人,我就把这辆马车给吃了!”
她要是知道她口中的“老实人”做了什么,估计也得陪他一起吃下这辆车。
赵玉贞平时虽然跟金叵罗接触不多,但觉得阿金为人看着踏实稳重,听陆一鸣这么一说不由觉得不大公道:
“阿金是你的朋友,你这么说他,不怕他难过么?”
“不怕。当着他的面我也是这么说的。”陆一鸣发现自己倒成了众矢之的,懒得再多废唇舌。
这畜牲,人前确实是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寡言不争,恬淡自得。
怪不了陈姐和赵玉贞,自己以前不是也被他给骗了?
见陈姐仍是不肯发车,便道:“得了,玉贞两天没回家,赵家估计要发疯了。我们已经在丁大伯那里留了好几张条子和回去的路钱,他看到了想回去自然会回,又不是没长脚。”
陈姐这才跟王大叔低低说了一声。
王大叔呵呵一声笑,挥起了马鞭:“好嘞,走起!”
两匹高头大马齐齐咴地迈起了蹄子,飞快地带起一路烟尘,沿着村道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