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里俯瞰整个金陵镇,实在是别有一番景致。
一片片的白墙黑瓦,不时间夹着青砖小道和绿柳红桃,多一寸墙则嫌拥挤,少一分绿意便嫌无趣。样样都恰到好处。仿佛精心勾线绣好的一般件锦袍。
青绿的河水脉脉从西畔绕过,将小镇西边与县城隔开,只余一带玉桥作为牵绊。
从高处一看,这河便像长衫上的衽襟,这桥倒像是长衫上的一枚象牙制的斜扣。
清风徐来,吹起他的衣袂和耳畔的落发。
一个小黑点从天边逆风飞近。
“呱,主人。”乌鸦轻轻地落到金叵罗的肩上。
“嗯。”他淡淡应了一声。
乌鸦放出一缕几不可见的秽元,“主人,这是我从那边赌坊的赌徒身上偷来的,你尝尝。”
金叵罗懒懒地摇摇头:“我不饿。”
他最近每天晚上从陆一鸣身上都能吃到很多,既新鲜,又浓厚,比这些赌徒身上的纯正多了。
“那我吃啦。”乌鸦呱了一声,张口将那缕秽气吞进肚子里,“好吃。”
这种味道,有点像……像……
像什么来着?
对了,像上次那只画眉鸟给它吃的桂花糕,既是清甜,又是芳香。
这么说起来,已经许久没在宅子里见着那只画眉了。
……上哪儿去了?
日头已经开始明显地往西移去。
金叵罗耐心地等待,缓缓阖上了眼。
在这漫长的岁月里,除了等待,他似乎也不能再做些什么。
再过几个时辰,等日头沉了底,夜幕便会降临。
然后,月亮醒来,星辰凉濑,夜色愈浓。
金叵罗知道,到了午夜梦回之时,才是他的天下。
这副背上每天剧痛的枷锁,迟早是要破开的。
到时……
金叵罗扯开嘴角,露出了若隐若现的尖牙。
作者有话要说: 过渡桥段,交待一些小设定
第39章 芥蒂
河岸边,朱楼绮户,张灯结彩。
这是千秋苑戏班子临河捱着着金陵镇的七星茶楼搭建的戏台子。
戏迷们都纂着好不容易买到的票进了场,座无虚席。
这一场是千秋苑新剧《假凤虚凰》,虽然已经演了好几轮,但还是有不少戏迷看了一次还想多看几次,加上口碑好,没看过的戏迷也纷纷抢票,导致每一张票都极为难求。
甚至后面还有人添着钱买了站票——原本戏苑里是没有站票的,但捱不过戏迷们的苦苦哀求,戏苑也就顺水推了舟。
陆一鸣坐在七星楼二楼的雅座里,正对戏台,一边品着香茗,一边看着台下黑压压的人头,倒是有些庆幸。
当然,他是托了赵玉贞的福才能坐在这里。
今天赵玉贞被家里拉去给族里的老人祝寿,没有一起过来。
陆一鸣独自坐在雅座里却也清静惬意。
赵玉贞说,已经跟戏班子的班主周老板谈好了,只要陆一鸣把货送过去就行。
为了表示感谢,陆一鸣托赵玉贞送了周老板一些人参和首乌,周老板也就请他听一场戏以示回礼。
台下原本人声嘈杂,台上幕子后面忽然锣鼓喧天,幕布也缓缓拉开。
戏迷们晓得戏要开了,心照不宣地静了下来。
当当当,粉面小生和他的小仆粉墨登场。
弗一开口,便因风趣的对话博了个满堂彩。
这出《假凤虚凰》,讲述的是一个y-in差阳错的滑稽爱情故事。
尚书千金与丫头双双女扮男装去临省探亲,不料半路上遇上了另一对为了避难而双双男扮女装的主仆,皆不知对方身份,却又因情投意合而结为兄妹结伴同行。
一路上四人遭遇了种种追杀和奇幻事件,结下患难真情,险象环生却又妙趣横生。
最终男主角得以平冤昭雪,被一道圣旨赐了婚,新婚之夜掀开头盖,看到的正是自己的契兄,吃惊非小,又闹了一连串笑话之后方成眷属。
陆一鸣平常不大爱看戏,但竟津津有味地把整出《假凤虚凰》看了下来,有几场甚至笑破了肚子。
忽然不由自主地想到,要是阿金也能来看看就好了。
说起来,他还没见过阿金捧腹大笑的样子。
这个人啊,平常总是神色淡漠,有时不高兴便会沉下脸,高兴了也只是勾勾嘴角。
大笑什么的,实在是没有过。
至少在陆一鸣面前是没有过的。
真不知道他大笑起来是个什么样子。
其实陆一鸣出门前也想把阿金叫上,但话到嘴边,他却莫名把话咽了下去。
那天晚上……
他实在是耿耿于怀又匪夷所思。
难道……阿金真的吸了他元气么?
如果不是,那也……不像是什么好事啊。
芥蒂一生,便像是肉中扎进了一根极细的竹刺,既找不到拔不出,又让人时不时隐隐犯痛。
戏毕了一场。
雅座的帘子被人挑开。
一个清朗俊秀的年轻人,穿着一身黑色长衫走了进来。
脸上还挂着刚刚洗完脸所残余的潮意。
他冲陆一鸣微微一笑:“陆先生,我们又见面了,真是有缘哪。”
这人正是戏班子的班主,名满省内周小生。
“周老板。”陆一鸣赶紧起身行了个礼,笑了笑,想开口夸他,却又自觉词穷,“方才真是一场好戏,怪不得大家都要三番五次买票来看了。”
周小生谦虚地摇摇头,温声道:“承蒙票友们抬爱了。”
二人寒喧了会儿,帘外进来一个小厮要来给二人添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