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秋阳是个江郎才尽的典型,儿时拿奖到手软,成年之后反而平庸了,熬到中年依然不温不火,在美院当个老师混日子,三年前凭借得奖画作《桑田》翻身。
前后的画作水平和风格差距明显惹来质疑,范秋阳编出一个“此作是十年心血”的故事,等炒作都差不多,用一句“封笔”了事,转头去出书开讲座,曾经的旧作有了“绝版”的噱头,经营的培训班赚足钱,如今开始以教育家自居了。
正因为范秋阳不继续画画,走左右逢源的路子,势力渐渐壮大起来——教的学生出头后尊称一句“恩师”,兼职教师的画家对老板不敢多言,遇事多关照,画廊知道与范秋阳合作可以获得更多的资源,阿谀奉承是常有的事,收藏家还拿着范秋阳的旧作,恨不得炒作更凶更猛,企业家觉得范秋阳身上有利可图,力求多多合作……
要让颜梓楠难以发展,范秋阳当真不费劲,说句话就行。
刘晋雅- xing -格内向,听完之后感到愤怒,只在心里在默默打抱不平,尹忻畅就简单粗暴多了,一拍桌大骂,“范秋阳怎么这么贱啊!”
一桌人的目光齐刷刷扫过去。
“我说得不对吗?” 尹忻畅越发激动,按着颜梓楠的肩膀说,“我们去起诉,素要赔偿,讨回公道!”
颜梓楠面无表情地把肩膀上的手拂掉了,“证据已经毁干净了。”
尹忻畅缩回手,坐到位子上委屈答,“哦~”
“证据都没了,还是着眼于现在吧。”刘晋雅清楚记得,范秋阳当年把质疑的人一个个给告上法庭维护名誉,觉着颜梓楠无凭无据去讨公道只能落得“碰瓷”“炒作”的难听名声,耐心劝说,“一家画廊不行,我们就换另一家,她偷得走你的作品,偷不走你的才华,不要放弃。”
她好不容易说出一句鸡汤,颜梓楠却听笑了,“她现在的风光都是《桑田》带来的,这叫偷不走吗?她一句话,就能让我的画卖不出去,我留着所谓的才华有什么用?”
刘晋雅顿时觉得自己的安慰太轻飘飘了。
她亲眼看过颜梓楠的住处,最近在网上找合适的人选时,常常看到一些刚起步的新人说起被画廊拒绝,卖不出画等艰辛,字字心酸。
颜梓楠比他们更痛苦,看着应该属于自己的《桑田》被奉为经典,被昔日的恩师赶尽杀绝。
刘晋雅回忆起这些,无法设身处地去想,瞧着低头沮丧的颜梓楠哑口无言。
“有道理。”钟瑜晓原是安静听着,见到刘晋雅的无措感到心疼了,没有好好安慰引导颜梓楠的耐心,不客气怼回去,“你想放弃赶紧走,我们不缺这两百块钱。”
鸡汤过后便是一杯鸩酒,颜梓楠被毒懵了,愣在原处没再说话。
刘晋雅既是心软,又怕下一秒颜梓楠真的走了,在桌下轻捏钟瑜晓的手,清清嗓子跟颜梓楠说,“去画廊试试看吧,万一成了呢?你不想你的作品让更多的人欣赏吗?”
颜梓楠低头看着她挪来的烧鸡,片刻后用蚊子叫一样的声音说,“对不起,我刚才太过分了。”
“没关系。”刘晋雅不介意,把手边的小炒肉也递过去,“吃饭吧。”
颜梓楠小心地看了看钟瑜晓。
钟瑜晓喝着水斜一眼,气势吓人,仿若下一秒又要开嘴炮。
“快吃。”一直观战的尹忻畅小声劝,“她超凶的。”
颜梓楠抖了抖,道谢之后收起浑身的刺,好好吃饭好好相处——没办法,她身上带刺,钟瑜晓却是个惯常使刀的狠角色,三两招便能赢了。
虽然过程不大愉快,刘晋雅很满意现在的和谐,估算下时间给康先生发信息说了声。
她们比预计的时间更早到拍卖行。
一些装修没有完工,康先生正费劲地给工人说想法,见她们来了笑眯眯地往会客厅领,坐下之后不住打量拘束的颜梓楠,“这位是……”
“我跟您提起的新人画家。”刘晋雅高兴地介绍,“她叫颜梓楠。”
身着破旧的黑色棉衣,颜梓楠不适应装修华丽的会客厅,怯怯地问了声好。
康先生不会以貌取人,笑着说你好,看到包装的画作起了好奇心,“可以让我看一看吗?”
颜梓楠点头,把作品往桌上摆,动作温柔轻巧。
康先生看颜梓楠如此珍视作品,好感度倍增,等到包裹的布袋揭开却沉下脸,说一句意味不明的话,“噢,你是颜梓楠。”
刘晋雅不明白,颜梓楠看多了这样的表情,冷冷一笑,“有人跟你提起过我吧。”
“对。”康先生靠在沙发上,表情里带上几分遗憾,“你应该知道是谁。”
颜梓楠冷哼,把作品重新包好,“打扰了。”
“等等,”寥寥几句,事情就黄了,刘晋雅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结果,拦下颜梓楠,转头对康先生说,“您说的是范秋阳吧?康先生,我理解您不想得罪熟人的想法,可画廊和拍卖行要打响名气,不能靠那些老画家偶尔给面子让您代理作品啊……”
康先生叹气,“你说的对,但是新人画家那么多,我为什么偏偏要选一个有麻烦的?”
听到麻烦这个词,颜梓楠抱好了怀里的画,气得肩膀发抖。
“再说了,我一个起步不久的拍卖行,把范秋阳和她的朋友全得罪了有什么好处?”康先生把刘晋雅当成一个手把手教的学生,挺有耐心地劝说,“小刘,我理解你,但生意归生意,感情归感情,有些事情不是想做就能做到的。”
刘晋雅叹气,“可是……”
“这样吧。”康先生把颜梓楠身上变形破旧、沾着颜料的黑色棉衣看了一遍,还是不忍就这么拒绝了,提议,“我这里有一些跟画画相关的工作,颜小姐感兴趣的话,不如来试试看?”